垃圾是病痛

东营日报 2019-01-09 00:00 大字

东营市胜利第十五中学 九年级四班 张耘瑄

青春不能太过圆满,求而不得未必遗憾。——— 题记

正午的阳光从各个角落宣告着主权,将世界的黑暗硬扳过来。穿过潮湿而斑驳的弄堂,打豆腐的叫卖声愈来愈模糊,我躺在山坡上,看着落尽叶子的树枝舒舒服服地伸着,在头顶直刺天空。

祖父去世了,在这荒芜、苍凉、单调的秋天,西北风潮水一样汹涌着刮过——— 绝不是吹过。生命的书页似乎是被胡乱翻起,耳畔甚至响起那脆生生的声音,倘若它尚有一丝柔韧,便不会轻易被折断。被风刮过弄堂墙壁,墙皮却剥落了,薄的,或是厚的。惧怕生命也这样被病魔拽去,薄的,或是厚的,都令人刺骨的疼。太阳躲在远处了,便是不敢直视我,它的轮廓将光秃秃的树枝烫出一个大窟窿,自己却嵌进去,装作是其中的一员。

祖父是得癌症去世的,我们见到他时,他正艰难地呼吸着,正如他艰难的一生。当时已是晚期,让做化疗,他也不拒绝,但做完后整个人像是被人暴揍了一天一夜,眼皮耷拉着,谁也不理。过了些许日子,头发也掉光了,单剩苍白的皮肤拢着那羸弱的骨头,后来动也不能动,父亲扶他去厕所,他的额头上便泌出细密的汗珠,干枯的手指,铁似的扒着床单,竟把床单勾出十个洞。一开始大家还好言相劝,后来连说也不说,一把抱起他便走。祖父呻吟着,眉头紧蹙,却也不说什么。直到有一次,他用暗哑的声音吐出一个字,疼,父亲冷哼一声,说忍着点。祖父的眼神突然凌厉,射出凶狠的光芒,想挺起胸膛却不知什么缘故又塌了下去,低着腰,呈现出一种怪诞的姿态,质问父亲:“那你能替我受着么。”父亲一愣,看见祖父白雾迷茫的眼神中无助的微弱光芒。

祖父走后,尸检时,医生吃惊地告诉我们,祖父竟没了两根肋骨。他不跟任何人说,自己承受着,父亲当即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像个落魄的小孩。

病痛是魔鬼呀,垃圾也不过如此。

头顶的天空更加蓝,大朵大朵的云飘在上空,或者说是浮着。红色的落叶席卷了整个山坡,像红色的颜料渲染开来,氤氲打散在我清澈的瞳孔里,希望把云撕下一块,填补我心中的空缺。阳光热烈深沉,在落叶上践踏出体无完肤的疼痛。

我在泪眼朦胧中做了个梦,梦见祖父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着,冲我挥手,让我救他,我极力想飞扑上去,双腿却只得定定地站在原处,再没有办法移动。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肋骨被销蚀掉,却无能为力。我想大喊,却如何也张不开口,祖父的脸色淡如白纸,冲我惨兮兮地一笑,憋出一句话:你隔岸观火,却不救我。泪水又涌上眼角,怎样也擦不干。

醒来时,我正扑腾着坐起,身下的草被我蹂躏地毫无生气,我心中的歉意又徒增几分,但愿明早的露水来时便能恢复原样吧,头顶的乌鸦忽的挣开枝头,沉睡在树干上腐朽的灰尘像猛地被鞭子抽了一下,打散在若即若离的空气中,成了若有若无的粉尘。

我离开山坡了——— 以匍匐的姿态!我站在山脚的湖边,那水依然绿的发黑,不时有候鸟低低地略过湖面,惊起寻食的游鱼,“扑哧扑哧”地摆出水花,芦苇温柔地拔节,在阳光笼罩下却是被虫蛀空了,那样好的芦苇,我哀叹着,时间啊!你连一点的欢愉都不肯给我。

那样好的一个人!垃圾是病痛啊!我冲着镜似的湖水狂舞,宣泄着对病痛的愤恨,那湖边的凤凰花和枸橼放肆地开着,我冲着湖中的自己狂笑着,她便也对我狂笑着,我俯下身,眼泪大滴大滴浓郁地滑入湖中,湖水是冰冷的,而泪水却是滚烫的,我似乎看到泪水溅入湖中时冒出的蒸汽,那样骇人。

若是要把世界上的垃圾选出一个“最”来,首当其冲必是病痛,生命已是这般辛苦了,但病痛亦是生命的代价,正是这垃圾般的代价,让生命更显得弥足珍贵了,生命的代价便在于此了。

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不知是谁的一句话:“花儿的美丽,在于它的绽放,而绽放不就正是花心的破碎吗?”现在想来,倒是极好的句子了。祖父啊,愿天堂再无荆棘,而人间,人间是值得的,再大的病痛,也只是我们生命的相逢者吧。

天空的颜色更加哀婉了,老树的叶子也落尽了,生命终是消逝了,病痛便也是可以被原谅了罢——— 因为这不同凡响的“垃圾”所带来的不仅仅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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