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源:一个小县城的电影往事 □ 杨世明 杨宗卿

定西日报 2018-12-23 01:54 大字

又是一个八十年

如果认定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夏天的一个夜晚,为母祝寿的国民党二十集团军八十七军中将军长周祥初(渭源县城人)随军车带来队伍上的放映队和发电机在县城下北关打麦场上放映的一场《欧洲激烈战事》是渭源与电影结缘的开端,那么2018年就应该是渭源电影的八十周年节点。

这场放映距离1895年12月28日法国人卢米埃尔首次放映《工厂的大门》《火车进站》的那个夜晚,已有43年时间。但是对于民国偏居中国西北一隅的凋敝小城渭源来说,这个节奏已经很快了。

在电影史家看来,渭源与电影的渊源要更早一些。法国里昂卢米埃尔电影博物馆里有一套来自中国的皮影戏具,标签上写着“兰州皮影——电影的先驱”。还有一段说明:“光影原理很早就被中国人所发现,这套兰州皮影可能是最原始的电影。”而渭源皮影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初期,这比卢米埃尔兄弟发明的现代电影要早500多年。

当然,皮影毕竟不是电影,就像蹴鞠不是足球。探究渭源这座城市与电影的关系,自然不能停留在考据皮影的往日荣光上。

时间之剪

以电影的视角来看,渭源是一座时间剪辑出来的城市。

2300多年前,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于陇西郡设立首阳县。首阳县因其境内有商末周初伯夷、叔齐避居采薇于首阳山而得名,这是历史上渭源设县之始;2200年前,汉武帝遣将士依渭河筑城,戍边拓疆,这里有了首阳的名字;1400年前,西魏文帝始改首阳县为渭源县,是为渭河发源于此地鸟鼠山,县以水得名。这里有了渭源的名字;69年前的8月14日,这座城市的上空,五星红旗开始迎风飘扬。

七圣山、老君山,两山耸峙,清源河、大禹河,二龙戏珠,是造化赐予这座城市的基本样貌。有山有水,接下来就依靠人的力量来装点了。

站在灞陵桥上,仰着看山:最高处是耸立的老子升天塔,暮鼓晨钟里的故事,一直可以说到春秋战国。沿山势而下,亭台楼阁古色古香,整个建筑群落却是20世纪50年代的建造——城市改造把早年渭源的雕梁青瓦拆成了一个个“镜头”,又搬到半山,“剪辑”成一座错落有致的君山公园。公园西侧,一片仿古建筑一路向西,依山错落,全是21世纪的手笔。这一眼望去的渭源面貌,跨越了近千年,又那么得体地组合成为一个整体,毫无违和感。而观景桥边依河而建的仿古步行街,又提示这个城市的民族融合与多元文化的存在。

站在灞陵桥上,低头看河:闲眺城边渭水流,长虹一道卧桥头。原探鸟鼠关山月,窟隐蛟龙秦地秋。远岸斜阳光射雁,平沙激石浪惊鸥。一帆风顺达千里,东走长安轻荡舟。渭河风情线,是这座城市的脸。

东看,一座桥过去,是另一座桥。这个方向极目远眺是工业的光景——渭源生态工业集中区、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现代物流园区。感官里是机械的轰鸣和药物的气息。北岸则是桃花掩映里的书声琅琅,是一片广阔的中学城。

西望,一座桥过去,是另一座桥。这个方向顺流而下,南岸有农业时代的辉煌记忆,断续的博物馆、图书馆、文化馆、苏维埃政权纪念馆;大禹导渭的雕像立在渭河岸边,他的橡皮坝还在吱呀作响。旁边是跨越河道的长虹卧波桥和专为播放音乐而建的灞陵音乐厅和优雅的碌碡大剧院。由西向东次第排开。两岸的文明载体隔河呼应,展现着这座城市现代性的一面。

现在让镜头回到这座灞陵桥上。650年前,风雨飘摇的明朝廷祭起了开放的旗帜。苍茫暮色中起步的渭源工业,在全国都领先了那么几步。虽然没有挽救得溃烂的时局,但为这座城市开启了文明的曙光。这座灞陵桥就是一个标志,是一座纪念碑。

桥可以连接南岸和北岸,也可以连接过去和未来。这座桥演绎了很多故事。

早年间的渭源,由南向北过了桥,才算是进了城。1936年夏日的一个薄雾蒙蒙的早晨,有一个叫杨生荣的壮汉,挑着担子走过这座桥。这副担子上,一头是红泥小火炉煨着的臊子汤,一头是煮熟晾好的凉面。这副担子进了城,后来演变成了一家店,再后来香飘百里、名满渭陇临,渭源的名字从此总是与一碗凉面不可分开。说渭源,必然说到凉面;说凉面,一定说到渭源。渭源凉面成为这个城市的草根“名片”。

当然,日常生活里,渭源可不是只有一碗凉面能拿得出手,还有被称为现代中国人心灵鸡汤的中国马铃薯良种之乡、中国党参之乡;还有大禹导渭的鸟鼠山;伯夷、叔齐避居的首阳山;秦长城……

渭源是一座端起碗来就能感触到时间温度的城市,是一座历史与现实可以无缝对接的城市,是一座很有电影感的城市。

电影之眼

在我国的版图上,渭源是大陆地理的几何中心;在地理学上,渭源是黄土高原与西秦岭的交汇点;在文化学上,渭源是游牧文明和农业文明的交汇点;在历史记忆里,渭源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是管控西北的钥匙;在现实生活中,无论地缘还是交通,无论经济还是文化,渭源都是真正意义上的陇右中心城市。所以,渭源不是一座局促的城市,说渭源很多时候就等同于说渭水源头,甚至说甘肃南部。

不往远说,只说渭源。

向西,1000公里之外有莫高窟、月牙泉,有玉门关、阳关,壁画上的飞天妖娆了千年,风沙里的烽燧明灭了千年。800公里外有一座雄关,据守着一脉祁连。酒泉、张掖、武威……一路延展开来,这些丰饶的绿洲,遥想当年,有多少飨宴歌吟、诗赋文章,又有多少金戈铁马、荡气回肠。

向东,有著名的大地湾,让伏羲女娲的传说离信史几乎只差一步,让华夏文明的源流一下子上溯到8000年前。这一路过去,陇西、武山、天水……每个名字都带着时间的重量。

陇山以东,烟雨中的崆峒还记着谦恭向道的黄帝,记着长于针砭的皇甫谧;深厚的黄土还记着周祖刘公,记着陶复陶居、美畜嘉禾。

南部,“小麦加”临夏是中国穆斯林文化的精粹之地,山野间、绿树中,时时可见清真寺顶端星月闪着金光。

再往南,是云卷云舒的甘南大草原,草原的中心是“卫藏尼哇”拉卜楞寺。寺院的红墙和僧侣的红袍,应和着草原的绿色。

向北,一座新城正在崛起,兰州这座城市从两山一河间走向豁然开朗,也让兰州的中心意义得到新的诠释、新的解读。

还必须说到这块土地上燃烧过的红色火焰,腊子口、哈达铺、会宁、榜罗镇、两当、南梁、华池……这些地名串到一起,就是中国革命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的见证。

还要说到“刘巧儿”封芝琴、“铁人”王进喜,说到背起爸爸上学的李勇,说到“草原曼巴”李贡……

从电影的视角来说,从渭源出发,无论东西南北哪个方向,都可以找到属于电影的元素。

往事今生

中国陆域版图上,渭源处在地理几何中心。在中国电影版图上,渭源又处在什么位置?

1938年春天,周祥初军长带来的那场放映,一是为孝敬妈妈的养育之恩,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二来也是报答家乡父老对自家的关照之情;三么,也是好让渭源人开开眼界,看一看电影这个“广京”。这是渭源群众第一次看到电影。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惊奇大事。1938年(民国二十七年)8月,抗日宣传队流动电影队到达渭源,这个电影队由队长张浩(渭源人)领队和队员曹轶等3人组成,在县城文庙(今渭源一中)放映黑白无声电影,连续放映三个晚上,每晚的观众人数倍增,盛况空前。演出的片子有《钢铁战士》《鸡毛信》《牧童投军》等。

岁月风尘,虽然八十年过去了,当时渭源人民对看电影的迫切心情是能理解的,留给人民的是难以忘怀的印象。

新中国成立以后,1951年,甘肃省电影发行放映部门派出了以宋继德为队长的省流动电影队前来渭源、会川两县巡回放映。上映的电影有《王贵与李香香》《大地春光》《翠岗红旗》《上饶集中营》《赵一曼》等,深受群众欢迎,每场观众达千人以上。1956年定西专署在渭源成立电影队,由张俭任队长,在全县各区乡政府所在地巡回放映。1958年至1961年陇渭合县期间,由陇西县派出两个队来渭源巡回放映。1962年,渭源县成立两个电影队,有放映员6人,年放映450余场,观众达31万人次。1966年放映队增加到4个,成立了电影总队。1971年放映队增加到7个,他们跑遍了全县20个乡的217个行政村2645个生产队,使社员群众都能看到电影。同年撤销了电影总队,成立了电影管理站,伍珍任站长。1981年根据国务院《关于改革电影发行放映企业管理的通知》,在原渭源电影管理站的基础上成立了渭源县电影发行公司,负责全县电影发行和放映的管理工作。1985年全公司有正式职工25人,其中业务人员21人,有中专文凭者4人,电影师1人,四级放映员1人,六级放映员3人。1986年,渭源县电影公司为科级建制事业单位(企业管理),有正式职工25人,隶属于渭源县文化广播局。1990年,下设渭源县电影院、会川电影院。1994年,县电影公司与县电影院合署办公,一套人马,有正式职工15人。1995年,会川电影院解体。2002年10月,电影公司承建制划归渭源县广播电影电视局管理,有正式职工13人。

在放映环节,渭源电影曾经有过良好的业绩。虽然与发达地区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与全省电影的发展同步。1997年,全县有农村电影放映队10个,全县放映1300多场次,收入5万余元,观众观影人数达到了13万人次。从2017年底,筹划开展农村数字电影放映工作。

产业之路

电影是工业化的产物,现代电影是文化产业的范畴,而且是文化产业的核心内容。在方兴未艾的中国文化产业进程中,中国电影是发展最迅速、运作最规范、市场化程度最高的领域。

渭源不具备电影消费的市场优势、电影制作的技术优势和人才优势,但是渭源具备独特的资源优质和区位优势。从内容资源来说,渭源8000年历史,丝绸之路的传奇、多民族的奇风异俗和革命故事,都是电影艺术创作的题材和源泉。从外部资源来说,除了海洋,渭源拥有各种地理形态,黄土高地、河流湿地、雪山草原以及丰富的文化遗迹,都非常适合电影外景拍摄。

电影人早就发现了这块宝地。自2010年开始先后拍摄了王韶堡《一个失意的将军和他身后的渭河》《探秘渭河源》等多部电视纪录片。

无论在镜头内,还是镜头外,渭源都是一座努力挽留记忆的城市,是一座重情重义的城市,是一座电影感极强的城市。它被时间剪辑,也被时间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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