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灞陵桥
□陈璞
在甘肃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中，渭源实在不算最佳的去处，但我还是一再地来到这里，就像一个赶赴约会的青年，生怕错过一场盛宴。
当我站在灞陵桥上，眼前飞着五月天的细雨，拂动一脉碧水，清流淙淙，飞鸟低旋，远处老君山一派葱茏，回眸之间，山水相依，一个灿若峨眉，一个飘若星辰，在清丽的风中摇曳一息灵秀。而桥下的那一池清波，莲叶初露，新绿吐翠，在柳影里剪一湖涟漪，搅动游人的万种风情。驻足远眺，我分明看见一川烟雨，穿林渡渭，如丝如絮，悄然笼上了老君山。山上松林如海，亭台叠嶂，逗引起我的许多愁思暗想，伴随几声鸟语莺啼，我简直要向眼前的渭河源头作揖施礼，再飨一樽美酒，与天地同醉，和渭水执手吟诵了。
我安静地坐在岸上，让心绪随了飘飞的雨丝，浸入一朵才绽的蓝花心蕊中，让一切美丽和着心脉跳动，想伸手去触摸她，却又从眼前轻轻地飘走了。
大美到了极致，一切都将归于平淡。或许前两次是我太过任性，心中先入为主，竟错过了许多的良辰美景。自然之美，从来不以人意改变。正如毛延寿画不出王昭君的丰姿神韵，意态由来画不成。绘于布帛上的水墨丹青，已减却几分情致，所谓的惟妙惟肖，到底少了几分灵性，也不要试着用华丽的辞藻去描述田野的神色。想明白这一点，我便释然了，让心身自由行走在鸟鼠山上，惯看风吹雨飞，千山尽绿的壮美。那一时，我仿佛化身庄周，和蝴蝶相携起舞。我终于读懂了古人赋予渭河源的深意，它并不只是一条河流的源起，也不尽是“大禹导渭”的源头。鸟鼠山那三眼品字泉，是爱人的泪眼，是执手相约的甘泉。而许多来去匆匆的过客，和我一样，不曾体味到他们心底的执著和坚贞，却演绎了一个又一个虚妄的故事。
站在渭河源头，我仿佛在阅读一部人类爱情的长卷，正如一部《诗经》，以爱情起首。我追慕那一对男女，虽化身异类，却长相厮守，倦看晨曦夜月，栉风沐雨，虽历千年，不离不弃。一位新结识的朋友笑我痴了，她也许不懂得我这一刻的愁绪吧？我教她学会聆听自然，便能听见渭水情动的低语，崇谷叠翠的缠绵。
等到雨过天晴，朋友带我溯渭而上。途中一溪清水缓缓流淌，不急不躁，就像田间劳作的农人，返璞归真。溪中水击石鸣，小径绿叶蔽日，花色斑驳，添一份浪漫。偶然间一缕阳光拨开树荫，如丝般倾泻而下，洒一路的璀璨光明。而我只得跳跃似的前行，怕踩碎了这份野性的美。缘流而上，时而道路宽阔，时而攀崖附壁，让人体味了空谷穿渡，绝处逢生之感。走过一段木桥，我指着脚下的流溪，戏谑道：“这是美人的眼泪。”朋友随口说道：“那么，鸟鼠山就是一位绝世美人了。”我喜欢这样的比兴赞语。有人把渭河形容成母亲河，而我更愿意把它描述为一条美人河。母亲河的称谓太过沉重，可仰视而不可傍依，可膜拜而不可亲近。而且，渭水远古时代灾难多发，少了母性的慈爱祥和。而美人则不然，可近视，可远观，也可以相携倾诉。青山白云，群峰叠翠，和她不期而遇，算作一次美丽的邂逅，方不负了我再次来到渭源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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