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集体狂欢。 正月初六各地社火陆续出马,正月十四各路社火齐聚会川镇广场,直到正月十五歇将,这种火辣辣闹腾腾的狂欢一直要持续成十天。 咚咚咚,锵锵锵。铿锵
正月里耍社火看大戏,是渭源会川人一年一度的集体狂欢。
正月初六各地社火陆续出马,正月十四各路社火齐聚会川镇广场,直到正月十五歇将,这种火辣辣闹腾腾的狂欢一直要持续成十天。
咚咚咚,锵锵锵。铿锵的锣鼓声,激荡着人们血液里狂欢的激情。男女老少拖儿带女嘻嘻哈哈,双脚不由自主地向着鼓声的方向奔了去,彩旗飘飘的社火队走到哪儿,人们就跟到哪儿。
就这样,走一路,乐一路。走到大村庄,社火队往往就会在一片热烈的鞭炮声中被接了去,在平展展的打麦场上拉开架势耍将起来。
最爱看太平鼓舞。只见十多个帅气干散的小伙子一律着青衣红裤黑皂靴,头包红巾,肩挎两头鼓面画有太极图的红漆大鼓,手持系有红绫带的鼓槌,在彩旗引导下进入场中舞将起来。他们一个个身手敏捷,腾挪闪展间,红绫飞舞,大鼓翻转,鼓槌雨点般落向鼓面,咚咚的鼓声震得人心要跳出嗓子眼来。他们一会儿列成方阵,一会儿舞成圆形,甚至大圈套小圈,鼓槌飞扬间,激越的鼓声如惊雷滚滚,掌声喝彩声随时急时缓的鼓点澎湃。
鼓舞结束,接着耍狮子扭秧歌毕,村里人就请社火队的人吃饭。吃完饭,已是天光渐暗,于是接着唱大戏。台上,唱《天官赐福》的福禄寿三位天官紫衣蟒袍,手持玉笏,咿咿呀呀向人间赐福播禄,台下,人们虽然听不清他们唱什么,但心里却美滋滋的,仿佛周身福气荡漾。最热闹的是大闹天宫。孙猴子手舞棒子一阵腾挪翻滚,土戏台上便立时尘土飞扬,灯光下就像腾起一团团土雾,很对戏境,赢得一片掌声和口哨声。但离台子近的人却被呛得发出一阵干咳,有的干脆捂着鼻子跑出来。也有铁杆戏迷硬撑着,一场戏下来,头发眉毛胡子全落了尘土,一个个黄眉老怪似的。我最爱看的是《三对面》,包拯黑脸黑帽黑蟒袍,全身上下一锭墨,一嗓子粗犷高亢浑厚的唱腔吼出来,一下子就镇住了全场,瞬间的寂静之后,雷鸣般的掌声就在场子里炸开来。接着皇姑满副銮驾慢悠悠上台,凤冠霞帔、锦袍灿灿,一下子就吸住了我的眼睛。一会儿,秦香莲青衣白裙上台来,头上系一条蓝带子,软软地垂在半胸,水袖儿一甩,蓝带子便伴着两股细细的青丝在胸前飘飘地晃。秦香莲和皇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三言两语,便是针尖对麦芒,一个将一腔悲苦化成利剑,一个仗势欺人句句含毒,一时间,秦香莲泪珠滚滚双手颤,俏皇姑气咻咻满头珠翠摇。我只盯着那皇姑的凤冠,看层层叠翠间嵌着的颗颗珠子在灯光下灿灿地明艳,看黄色锦袍上华丽的绣凤凰,享受平日难得一见的眼福,哪顾得了戏里的恩怨情仇。
直唱到半夜,戏散场了。人们还沉在戏里,三三两两地站着议论。
“秦香莲太苦了!一个人伺候公婆拉扯儿女,还差点被攀上高枝的负心汉陈世美杀掉。”
“幸亏有包青天,秦香莲才伸了冤。世间要再多几个包青天就好了。”
正义和邪恶,就这样在戏里演绎千年；褒扬美善,鞭挞恶丑,向往光明,做人的道理、是非的标准,就这样通过一台台大戏传承人心。
正月里,人们整天浸在社火里,洋洋地乐,一晃就到了正月十四。
这天八九点钟,各村的社火队彩旗飘飘,向会川镇汇聚,咚咚咚锵锵锵的锣鼓声随风吹进人们的耳朵,挠得人心头痒痒的。
十点多钟,会川镇人民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这里敲锣打鼓,那里龙腾狮舞,鞭炮阵阵、鼓号争鸣,各地社火齐集广场,好不热闹。
在会川,乡人把踩高跷叫踩高脚子,一个高跷队一般有十几人。踩高跷者脚蹬三四尺或一米多高的高脚木,着了华丽的戏装,扮成生旦净末丑等戏剧人物,手持彩扇、花枪等,在咚咚锵锵锣鼓声中,飘飘然穿街而过。高跷队列在街头行进中,一般采用一字长蛇阵,因为“腿”长,往往履平地如飞。在拥挤地段则采用双人并列队形,两人对舞,步子变换为走八字。无论扭踩或炫技功夫,近赏远观,皆引人入胜。
我被夹在人缝里,听到高脚木踩在结冰的街面上发出咔咔的脆响。一抬头,却见头顶华服晃眼、彩扇婆娑,一个个美丽的身影在蓝天白云间且歌且舞,仿佛天人一般。旦角的水袖,柔美飘逸,头上的银饰灿灿生辉,朱唇里吐出咿呀婉转的腔儿,直勾人的魂儿。那武生手里的花枪或刀剑上下翻飞、呼呼生风直叫人眼花缭乱。手搭凉棚的孙悟空,一会抓耳挠腮,一会挤眉弄眼,在天上飞。脸谱滑稽的小丑,夸张地扭动着腰肢,手里的铜烟杆上吊着一个大烟袋,诙谐有趣、惹人发笑……
高跷队刚过去,一金一银两条飞龙就昂首奋须游了来。忽而金龙入海,忽而银龙在天,忽而二龙戏珠,忽而盘旋飞舞,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边龙舞得正欢,那边狮子舞又开始了。只见四只狮子眼如铜铃,张着血盆大口,跳上桌子,人立而起,围着舞狮人,争夺舞狮人手里高高举起的红绸绣球。舞狮人一个鹞子翻身飞下桌子,狮子也紧跟着一跃而下,追着舞狮人手里的绣球腾挪跳闪。
正看着,忽然,梅姑姑在我耳边悄悄说,那边正跑旱船呢,船姑娘好看的很。于是就挣脱妈妈的手,牵着梅姑姑从人缝里狠劲钻进去看船姑娘。只见一条花船,船身下方闪着一周流苏,白胡子船翁,轻轻划着木桨,花船就一漾一漾地飘。船姑娘头上插着牡丹花,水红绣花衣裤,粉嘟嘟的俏脸儿不时向船窗外探一下,黑黑的大眼睛扫一眼,抿嘴儿一笑,人群里便不约而同爆出一片叫好声,船就顺风顺水地从我眼前飘过去。忽然,好像进入了漩涡,船头忽高忽低,船身左右摇摆,白胡子船翁忽前忽后拿桨用力地划,划着划着,船又一漾一漾地飘起来,大家悬着的心才放下来。那时,我觉得天下最美的女孩就是船姑娘,她的笑,她的眼,怎么也忘不掉,只是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来描绘那种惊艳的美。后来读了《诗经?硕人》,觉得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句形容,才是最妥帖的。
看了船姑娘,梅姑姑又拉着我钻进另一个人圈去看西番婆。西番婆是一种有明显藏羌风味的社火。耍西番婆的小伙子一律墨镜礼帽白衣黑裤黑马甲,左手持一面薄薄的圆形羊皮鼓,鼓把上缀着小铁环。小伙子们左手举着月白色的羊皮鼓上下左右翻舞,鼓把上的小铁环就凄哩藏啷地响,右手持鼓槌节奏性极强地一下下用力敲击,羊皮鼓就发出梆梆梆的声响,那种粗犷与豪放,吸人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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