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的暑假
一段童年的特殊经历和遥远的往事,是同这座高大的解放战争纪念碑的述说,紧紧关连在一起的,那段六十多年前的记忆,让我们更加珍惜自己人生的亮点和成长的过程。
1949年7月,进入盛夏的老兰州,依然是田园兴旺,瓜果飘香,农产丰盛的时节,但是在往日街面上的人气却有些不同寻常。每天清晨各色鲜菜、时令瓜果,由马车拉、畜力驮、水路走皮伐的各种输送方式,集结在握桥、庙滩子和东城门一带的传统市场上批发,再经过街面上瓜香诱人的席篷和铺面,还有更多戴草帽的行脚小贩们挑着鲜货沿街叫卖,其独特的声音与形象,年年岁岁便成为本市独特风情与街头一景。然而那年的买卖,却遇到了极度的疲软和冷落,大市场上一堆一堆的鲜货进多出少、价格走底,尽管吆喝声声、高秤多给,却仍就是一反常态地生意难做,与常年的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热闹景象形成巨大的反差,使买的和卖的人都露出一副观望和不安的神色。因为酒家、饭庄、食堂以及大户们,都明显地减少了采购量,弄得商家愁眉不展,此时人们都在尽量地早出早归,盘算着自己的光阴,在心情忧郁、焦急和期待中匆匆度日。唯有我们这些被大人不时地骂为“没心没肺、捣蛋嘴馋”的孩子们,不顾大人的愁容和无奈,高声地叫着小名:“蛋蛋、黑娃、二铁子、狗子”一类的格外亲切的招呼。直喊道“走啊,去吃便宜瓜了!”于是,除了花几个小钱买一堆瓜果之外,还不时地跑到上西园一带的果园连片地方,任意地打那些看管不过来的半熟苹果和生梨子。引得一些老汉们摇着头说:“大人啥也顾不上,娃娃们翻天下害了,唉,好好的果子给糟到了。”
当时学校的暑假已没有统一时间,而由下面各行其事了,既没有结业典礼,也没有往常那种师生话别的场面,全都没说没管地自由“散伙”了。实际上从六月份起,就已经有人不再来校了,人心动荡之下教职员们也都慌忙地离去,校园内一片凌乱,扔下的作业本、破书、粉笔盒、表册等随处可见,灰暗的门窗,凌乱的桌椅和空寂的操场,大树下只听鸟声杂吵,不闻童声喧哗。这就是小西湖南边的西津寺小学,旧时代校园留下的最后一幅景象。街面上各方人士也出现了思绪不定的情态,见人们交头接耳地纷纷低语,透出一种既诡秘又庄严的样子,但并不在意我这个小学三年级儿童的观望和旁听。对大人们的谈话,那时已经能领略到六七分,其中听到最多的课外词就是“时局”二字,“时局”说的是国共两党的军队,要在兰州进行一场西北地区最大规模的军事斗争,来一决天下了。月中旬就听到八路军(当时都称为八路军)已经挺进到陇西临夏一带,并且迅速通过了兰州近处的榆中和临洮县,还听说国民党兵在收缩退却时,放火烧毁了过洮河的公路木桥、但也没有影响到“八路”的追击速度。
旧政府的报刊在六月初就全都人走茶凉了。人们对时局的判断和猜测,多半是靠传闻和谣言,这个落后的老城,因供电极为有限,加上社会条件之差,大多数百姓们是没有收音机的,所以各种消息变幻不断,来源既广泛又滞后,其内容也大相径庭,搞得一部分民心紊乱而不知所措。在那风声四起,精神敏感又紧张的日子里,有人镇定,有人不安,有人观望,也有人盼望,这一点在郊外的百姓中表现尤为明显,也格外有趣,只见有的人家将贵重物品装上马车,忙往城外搬动,有的人家则急着向城里倒腾细软,拖儿带女地相背而行互不言语。往城里走的人认为打起仗来,凭高墙重兵会安全牢靠一些,往城外的说历来孤城被困,水都喝不上还是躲开的好,有的人见此状况,带着莫衷一是的疑惑,不时地探头探脑无可奈何。
此刻唯有普通的百姓们心态如常,平静地说:“我们穷人怕啥?叫他们折腾去吧!”特殊的日子里,有此特殊的热闹和景象可观,对我们这些娃娃们来说算是一点难得的见识和乐子了。我家住在小西湖街的十字路口边,是通往沈家岭、狗娃山、七道梁等军事防守重地的必经之路。在七月下旬,国民党军阀马步芳的步队频繁调动着,他们赶着由十几匹马拉着的铁轮大炮、弹药与辎重车隆隆走过居民院旁,沉重的车轮声四处震荡,冲击着人们的心弦和面色,气氛的确是有些紧张了,数日前只听到种种传闻,现在眼见战事临近,百姓们几乎是个个表情严峻,看上去一副副饱含谨慎和思虑不定的样子,不免影响到懂事和半懂事的小孩子们,跟着显出一副很为不解的呆相。但更多的是进入少年时期的大孩子们,在想打仗时,会有什么样的情况或什么样的热闹出现,他们心中只有好奇和盼望,少有恐惧和担忧,甚至好奇到盼望仗早点打起来,好去看个究竟。
到八月初,仍可见到一队队的、被马家军临时纠集起来的非民非兵的人群,背着大刀或少数人扛着长矛、木棍涌向即将成为战场的南山,这些新“兵“都没有换装,放眼望去一片老黑布褂和白土布衬衣。此刻大人们多是躲在屋里悄悄地议论着,不大看外面的景象了,但我们这些少年们,仍按捺不住激动与好奇心,一听到有动静就往外跑,还是去看那些乱哄哄的骑兵、马队和军车,看那些二十世纪中叶,用枪炮与原始的冷兵器武装起来的乱兵,为了维持旧政权的延喘,要登台“表演”了。而且,半个多月来街上除了只能看见去黄河拉水保证生活的几辆马车以外,已经难以见到其他车辆与人员走动了,因为怕抓民差或遭兵害,民间运输的车马类,早都各自躲起来不见了踪影。
到了八月下旬,大家所关心的“时局”已趋明朗,炮声从预料的方向传来,密一阵疏一阵,南边离我们较近的狗娃山上,烟尘滚滚爆炸声声,有人爬到屋顶上去眺望。此时,人们都看出来,国民党兵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从东、南边两个方向一起向这里推进速度和进军强势的。那“八路”军,已将大半个中国都拿下了,试图死守一个兰州孤城,只能显示当局者的愚钝和妄为罢了。一年多来从官方的报纸上获悉:“国军”不断地从要地、都城、交通枢纽之类机动“撤出”、“放弃”、更换防线、加强要地、重新布局或者继续“移动防区”之类的种种变样提法,连连证实了解放区的扩大和延伸,大都市北平、西安、郑州、太原甚至连离兰州较近的宝鸡、天水、平凉等地都先后解放了,兰州岂能不“失守”?这一点连我们这些大一点的孩子们,也悟出了其中的一些道道来。不久前我们就发现以往常见的军政界人士与达官显贵们,早都消失得不知去向了。连桥头小西湖警察所也是人去楼空,丢弃下满院的杂物和破烂,胆大的孩子们进去搜索了一番,见没有什么东西可捡,便顺手砸烂一切,捣它个底朝天,出口曾对我们发威瞪眼的恶气,孩子们从此就更加敢于“出格”和“惹事”了。第二天傍晚便集合了七八个伙伴,很“机密”地商量了一下,一致赞成,把街面上一肉店放债又欺人的恶老板的犬子范歪虎必须合力痛打一顿。第三天的一个傍晚,便结伙投入行动了,这次“战斗”打击很是有力,目的也很明确,“彻离”也迅速,临走前还放狠话说:“胆敢算账或者来报复,明天就有更多的人,来打断你们爷俩的狗腿,听清楚了,滚!”当然并没有重伤他,他只是连哭带嚎地落个鼻青脸肿,满身泥土罢了。因为这个家伙惯常在街面上耍横欺软怕硬、威胁弱小和贫童,这回收拾了他一下,老实得再也没敢“支吾”,没过几天大概是恶贯满盈做贼心虚吧,同老爹一起远走了。这一逃证明他们是绝对不敢来报复了。一次朴实、简单、果敢的暴力“革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革命”行动,真是痛快之极。这事回想起来,那单纯的暴力发泄之举,是既幼稚又可笑的,挨打的虎子也不过就十五六岁而已,过激的行动,让这帮小伙伴们,意味深长地感觉了一下将要“坐天下的滋味”。其实并非是所有的孩子们都参加了这个行动,许多被家长严加管束或者胆小的都未曾介入,但对打击“恶势力”这事却没有反对的,大家共同分享了这次胜利的喜悦。战争期间大部分小伙伴们都是有一种不加选择的空前和睦、团结、友爱与互相关怀的情态。有个叫小友寿的独生孩子,家中无壮体力,他又年小体弱,伙伴们便在河边抬水时多跑一趟,给他家也送去两桶已成常事。这种相互慰藉与真诚的协助关系,使大家感到内心的畅快和温暖。这种情结一直保持到长大以后,那时,有几位老者曾用认真的话语说:“这帮小子比过去‘老作\’了。”这就是说提前肯定了我们的成长与成熟。烽火岁月竟然促进了我们这帮顽童,闪现出最纯厚的品质优化与人格提升。多年以后又见面时,每当提起这段往事时,仍然觉得是一出难以忘怀的乐事。它不仅让人领悟到世道变化的前夜,一种特别的价值与情感,促使童年的本能在潜意识中对时代变化的感触,让敏感的少年们很快地接受了新事物与新时代的降临。人活一辈子有这样的经历和见识、这样的体验与感觉,算是既难得也极幸运的事吧。
8月26日清晨外面突然一片宁静,想不到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当各家各户的门窗、铺面和通道全部打开,看见身披硝烟打着红旗的“老八路”队伍开过来,见到押着被打败的马家军俘虏无声地走过来时。被战火禁锢了十多天的孩子们冲出去,站在观看人群的最前边,面如春花,睁大眼睛看着那新颖、威武又平易近人的队伍,微笑着对平民百姓们示意时,孩子们的心已经开始憧憬着明天的光景了。
那个年代一次烽火连天的暑假,三个多月不平常的日子,是小伙伴们在不经意的少年时期,一步跨越新旧两个世界的日子,1949年的8月,那个特别的暑假,真是终生难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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