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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洮水流珠时——追忆陇上著名作家、临洮籍诗人于进先生文学轶事

定西日报 2016-03-06 00:26 大字

每当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季节,我就向往故乡洮河河面上漂浮而下的一簇簇、一团团亮如珠、明似玉的冰珠,临洮人叫麻浮。洮水流珠为“洮阳八景之一”。清朝陇上著名诗人吴镇赞道:“流斯寒月溅崇巅,化作明珠颗颗圆,笑杀鲛人空泣泪,摩尼光射小西天。”三十年前,陇上著名诗人、散文作家于进赞赏洮水流珠时写道:“奶奶说,是谁撞翻了龙宫宝库?大清早飘起满河银珠;爷爷说是满河银豆,尝一口甜透五脏六腑;妈妈说是一河繁星,日夜眨着神秘的眼睛;爸爸说是伐木工人的汗珠,要不,怎能迈出如此欢腾的脚步。”

每年腊月八,临洮人有捞麻浮的习俗。犹如樊柳青《洮河纪事》中的儿歌所唱:“腊月八,捞娃娃,娃娃大,来年发,娃娃小,吃不饱”。这儿的“娃娃”就指洮河流珠。小时候,每当数九寒天,我和同龄的小伙伴们也经常去洮河边捞麻浮,一方面用冰珠打冰仗,另一方面,把冰珠当冰糖吃,你一口,他一口,冰在心里,乐在脸上。

去年12月27日,又到洮水流珠时,我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于进先生于12月24日因病去世。听到此噩耗,我不由沉痛万分,瘫在椅子上,和于进一起在文学上交往四十多年的场景,历历在目,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现。

共同创办《沙塄战报》

于进(原名于勇祖)是临洮县太石镇沙塄村人。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儿科医生,母亲是农民,弟弟是个小有名气的木匠,因而于进的家境比我这个纯农民家的经济环境要好点。那时于进在临洮三中名气很大,听说他把学校图书馆的书都阅读完了,但因年龄差距,我俩尽管认识,但交往不多。

记得1972年,我高中毕业后在沙塄小学当社请教师,也爱好文学,几乎每个晚上一有时间就去他家(因于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书屋)。那时,创作的激情很高,我拿着白天创作的作品,和他交流,请他指导,他不厌其烦地一字一句地评点我的每一首习作。时间一久,我们也就成了弟兄一般的文友。

1974年至1976年间,农业学大寨,农村掀起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热潮。由于我俩有点文字功底,大队上让我和于进还有两个知识青年负责创办《沙塄快报》。于进是总编,我负责刻蜡板、印刷、写点消息等,其他人负责收集各生产队的工程进展数据和快报的发行工作,好像每2至3天一期,报纸办得有声有色,受到公社、大队领导和广大社员的好评。因那时几乎没有过多的报刊杂志,我们办的《沙塄快报》把党和国家的重大事件、农村的新人新事、文学艺术等方面的信息能及时地传播给大家,并寄送给省、地、县有关部门和刊物,因而,影响力比较大。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毛泽东逝世那年,我创作,于进修改后的一首民歌体怀念诗《毛主席的恩情永不忘》,先在《沙塄快报》刊登,后又寄给当时的《甘肃文艺》,因没有署名,《甘肃文艺》居然发表了,署名为《沙塄快报》。

我是他“爸爸”

1974年底,我写了一首儿歌《胜利捷报飞满天》在《甘肃红小兵》刊物上发表。这是我的处女作,一下子点燃了我文学创作的心灵之火,也进一步增强了文学创作的信心。1976年9月至1977年元月,《甘肃红小兵》编辑部聘请定西的我、陇南刘启舒为业余编辑,平凉的彭金山也作为业余编辑参加《大路朝阳》长篇小说的修编。我因为是写儿歌的,经一位好心的河西作家介绍,还专门拜访了全国著名东乡族诗人汪玉良。汪玉良老家在洮河西岸的唐汪川,而我在洮河东岸的沙塄,最多相隔30多里路,相互一介绍,心灵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他看了我写的儿歌后,鼓励我好好努力,并即兴为我朗诵了全国著名儿歌诗人刘饶民的《问大海》。在这期间,于进也来兰州,我们一块去《甘肃青年》投稿;一块去《甘肃文艺》拜访师日新、张书绅等编辑;一块去《甘肃日报》文艺编辑室拜访吴辰旭、梁胜明、纪晓阳等老师。记得有一次梁胜明问我“于平,你和于进是啥关系?”我随口按临洮的北乡的称呼说,“我是他‘爸爸\’”。一下子逗得在场的编辑们捧腹大笑,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坚持说:“我就是他‘爸爸\’”。大家笑得更加厉害,有的甚至笑出了泪花。这时吴辰旭(临洮人)对大家解释说:“我们临洮辛店一带,把父亲叫大大,把叔叔叫爸爸……”大家不由异口同声“哦!”了一声,这才解了我的围。

合格的赤脚医生

于进由于办《沙塄快报》成绩突出,再加他当时在《甘肃日报》等刊物上发表了几篇诗文,再加他父亲是医生,人才难得,大队上安排他到村卫生所当赤脚医生。于进由于家庭成分的原因,他做事总是低调,谨小慎微,生怕惹事。他总是把自己的文学激情压在心底,表面上很平静,但他内心文学的圣火一直在燃烧,你给他一滴水,他总想涌泉相报。在当赤脚医生期间,他又翻阅了大量的医学书籍,并把有的中医汤头记在小本子上,一有时间就背诵几个。由于他勤奋好学,文雅热情,大家都喜欢他这个文面书生的赤脚医生。再加上群众随叫随到,半夜三更也不怠慢,并且治好了几个疑难病,他在沙塄大队群众中的口碑非常好,以至在他上大学期间回到家,还有群众找他看病。尽管他用心治好了许多人的病,是村上合格的赤脚医生,但他在自己的身体的保养上,不太合格。由于当时医学技术不发达,他得了痛恨终身的病。一是他的扁桃体爱发炎做手术,损坏了声带,迫使他离开了心爱的三尺讲台;二是八十年代胆囊做手术后输血,不小心把带有乙肝病菌的血液输上,导致他成了乙肝病菌的受害者,最后变成肝硬化……

“百花”诗苑吐奇葩

1977年12月5日,我们五十年代左右出生的这一代人,终于迎来了人生的又一个契机——恢复高考。我由于只差了0.5分,而痛失进入本科院校的机会,被临洮师范录取。于进于1978年九月以文科的优秀成绩被甘肃师大录取。记得在欢送他上大学时,我们又在他的小书屋里畅所欲言,共同表示一定不辜负时代、不辜负青春、不辜负父母,在文学的田园里,开垦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于进在西北师大读书期间,每当寒暑假,他总带来许多文艺界的新信息、新动态。他给我送来了他们在师大创办的《百花诗社》刊物,他摘抄的全国著名诗人的佳作。由于我是从民歌体入门的,对当时北岛、顾城、舒婷等一大批诗人所写的朦胧诗似懂非懂,摸不透,不适应。但于进他能尽快转变观念,适应新形势。在大学生诗苑上发表了几首有影响的力作,尤其他写的《灯下》:孩子妈飞针走线/爸爸刚讲完古老的童话/小儿子突然叫起来/“爸爸,你头上有了白发”/……“爸爸,你跟共和国一样大/国家有没有白发?”/一个天真的问号/封住了会讲故事的嘴巴。著名诗人公刘评论说:“最后两小节可以说是神来之笔……”鉴于诗人大家的赞赏,更进一步点燃了他的创作激情。从此,于进才真正意义上叩开了诗人之门,他一发而不可收。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华散文》《飞天》《绿风》《甘肃日报》等刊物。他还有多首作品被选入各种诗集、诗选,并获省部级作品奖。他在完成学业的同时,创作了大量的作品,如:《昨天今天明天》《炳灵寺大佛》《回音壁》《给亮亮》,组诗《散发泥土味的恋歌——我的大学》等。一首首构思精巧、立意高远的诗作,像他心中放飞的一只只彩蝶,在诗词的百花苑中翩翩起舞,给人们以美的享受,给祖国诗坛的春天增添了几分春色。

“洮声”育出百鸟翔

1982年,于进从西北师大毕业,分配到临洮师范任教。在临洮师范的三年时间里,他在圆自己文学梦的同时,也勇敢担负起培养青少年的重任;他在授好语文课的同时,兼任临洮师范“洮声”文学社的指导老师。在他的精心指导和培养下,一大批少男少女的习作像星星一样,在省内外各种文学刊物上熠熠闪亮。

1985年,在《语文报》主办的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春笋奖”评选中,临洮师范“洮声”文学社获奖,于进也荣获“春笋指导奖”,应邀参加了第三届全国语文夏令营活动,并与参加全国第三届黄河笔会的80多位作家诗人联欢,听取了笔会作家的即席发言,见到了马烽、西戎、杜鹏程、王汶石、肖复兴、韩少华,诗人巴?布林贝赫,并参加了张炜、路遥的专场报告访谈。正是由于他的辛勤耕耘,精心培育,如今活跃在陇中政界、文坛、讲台的精英层出不穷。如赵爱、罗尚慧、郑宏伟、宿景义、王宏斌、袁文辉、邵军祥、尚军、宋波、王存海、侯定东等等。他们像一只只百灵鸟,在各自的森林里,在各自的枝头间,鸣叫着、欢唱着,汇入了中国梦的交响组曲中。

泪别凤城赴金昌

我和于进在考上大学前,在老家沙塄总是形影不离。而我上临洮师范,他上西北师大后,总是他来我走,我来他走,赶不上在一起的节拍。他来临洮师范上班,我却去兰州省委党校上学;我来临洮县委宣传部报到,他却要去定西电视台当记者;我到定西市委讲师团上班,他却去了河西金昌。

1991年8月28日,记得我刚到定西新单位报到之后,就去找他。在当时,他已经在广电处有一大套楼房,令人羡慕。在他离开定西的前一夜,我来到他的住处为他送行,我说你的工作干得得心应手,为何要去金昌呢?文化人最容易动感情,他含着热泪对我说,一是从长远看,金昌那边是新型工业城市,工资福利比这边好,而我们这边经常拖欠工资,有的县上还发不出工资;二是从家庭着想,到金昌可以解决妻子、孩子的居民户口,有利孩子们未来就业;三是金昌那边有几个自己的好同学、好朋友,再加大漠戈壁的西部风情,是一片搞创作的沃土……说着说着泪珠就流了下来。“说实在的我也不愿离开定西,这里亲戚多,朋友多,还有许多我的学生,父母亲年龄大了,弟弟又在河南上班,家中确实需要我的照顾,但生活所迫,事业所需,金昌的调令已来了,因此,我别无选择,过几年把父母接到金昌当河西人罢了。春城无处不飞花,哪儿黄土不埋人。”

情洒镍都戈壁滩

1991年10月,于进怀着対文学的痴迷,豪情满怀地从陇中来到金昌。初到金昌,据他自己说,他骑着自行车四处周游,体验生活,寻找灵感。由于工资福利确实比定西好,妻子、四个孩子变成了居民户口,于进的心情也好多了,大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之势,他的诗情像戈壁滩上的红日,喷薄而出;也像祁连山的溪水,奔流不断。他接连发表了组诗《镍都印象》等。又连续不断地在省内外报刊上发表了许多诗文。这是于进文学创作上的黄金时期。与此同时,于进也开始与散文、随笔结缘。无论是童年的记忆,故乡的印象,陇中的景物,河西的风情,在他的笔下是那样的新鲜,又是那样的亲切。无论记人叙事,写景状物,还是抒情写意,他都能将浓浓的诗情和涓涓的画意相融合,并表达出来。一篇篇感情真挚,颇具时代感的诗文陆续见诸报端。1996年,于进凭借对金昌文学界的透析,以一篇《镍都文坛忧喜录》在《甘肃日报》上刊发,引起众多读者的共鸣。1998年,于进的第一本散文集《流珠的河》出版;1999年,他的第一本诗集《行走在镍色戈壁》出版发行;2008年,他的诗歌、散文、随笔三卷本《于进作品选》问世;2011年11月,于进当选新一届金昌作协主席。不论在电视台、电台,还是在《金昌日报》,于进在搞好分内工作的同时,把文学评论、扶持新人当做重要工作来干。总之,于进把自己一生中最宝贵、最青春的年华献给了镍都,献给了金昌,献给了他所喜爱的工作和文学事业。

牡丹园里会友人

2015年5月初,于进来临洮省亲,我请他吃饭,他说饭店里的饭菜不适合他的胃口,我让妻子在家做了家常便饭,我又特地邀请陇中农民诗人刘居荣陪我和于进闲聊了两三个小时,并和他合影留念。5月10日,正是临洮紫斑牡丹盛开的季节,我特邀请尊敬的吴辰旭老师来临洮赏花,他还带了几个兰州有名的书画家助兴。于进恰巧也在新添,我又邀请他过来。在新添的牡丹园里,又碰上了几十年不见的老领导金其贵,老朋友檀景顺,老同学张兆平,真是:牡丹园里会友人/花香笑语绕花丛/酒不醉人花醉人/举杯碰盏泪沾襟。我们一起赏花叙旧,一起谈笑风生,一起吟诗赏画,一起照相合影。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合影竟成了诀别。

于进的一生,可谓艰难曲折的一生:去平凉、转陇东、回临洮、上定西、再金昌,一路风雨,一路凯歌。于进的一生,也是追求事业的一生:做农民、当医生、上大学、站讲台、搞编辑,一路向上,一路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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