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调查】暴力伤医背后的医疗之痛
【深调查】暴力伤医背后的医疗之痛
“暴行令人心寒！谁还敢当医生？强烈谴责……”5月28日，甘肃省中医院一位医生在自己的微信上发出了这样一段话。
当日上午，该医院的一位男医生被患者家属用铁板凳砸中头部，伤势严重。该起事件使得医患冲突再度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而在此之前，不只是全国，仅甘肃就连续发生了数起暴力伤医案。
暴力伤医案为何频频发生？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
暴力伤医背后的医疗之痛——甘肃省多起暴力伤医案透析
本报记者 齐兴福
暴力伤医愈演愈烈
5月28日上午11时许，一名男子突然冲进甘肃省中医院创伤骨一科，抄起一个铁板凳，将正在给其他病人检查的南医生砸得头破血流。
行凶者迅速被控制。该男子辩称，几分钟前，南医生在为其妻做骶尾骨检查时，对其进行了“性骚扰”。
“头部、胳膊都是六七厘米长的伤口，缝合十几针，造成严重脑震荡。”当日在现场的一位女导医称，南医生随后被送往重症监护室。
警方赶到现场后，将行凶者带走，并对案件展开调查。
这是今年以来媒体公开报道的发生在甘肃省的第四起恶性伤医案：5月22日，兰大一院一名值班护士在给一名幼儿扎针过程中，遭到多名家属轮番殴打；5月14日，张掖市人民医院发生一起醉酒恶性伤医案件，导致2名医务人员重伤，1名轻伤；4月5日，临洮县中医院一位怀孕两个月的护士遭到了患者家属的殴打住院治疗。
今年以前，这类事件在甘肃省更是屡见不鲜：2013年12月18日，甘肃省人民医院一名护士被患者家属打成脑震荡；12月14日凌晨，兰大二院连发两起护士被打事件……
在全国，暴力伤医案更是愈演愈烈，一些医护人员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暴力案件让医生深感悲凉
“5·28”伤医事件发生后，甘肃省中医院通过微信公众平台发出呼吁：我们强烈谴责行凶者的愚昧和凶残，呼吁司法机关严惩行凶者，强烈呼吁社会各界尊重医务人员的职业特性、保护医务人员的基本人权，保障医务人员人身安全！
同时，甘肃省医师协会高度关注此事。中国医师协会发布微博，强烈谴责这种伤害医护人员的行为，并要求公安部门严惩这种行为。
中国经济导报社新闻中心主任、中央电视台特约评论员杨禹在其微博中呼吁：暴力伤医者就是医院里的“恐怖势力”，必须依法严惩。
“真的让人心寒，看来以后上班得花钱雇保镖了……”事后，兰大二院内分泌科的一位医生发了这样一条微信。
“毕业后还敢当医生吗？看来医生真是危险职业了……”一位叫“火花12”的网民评论说。
面对暴力，接受记者采访的医护人员除了愤然，心情近乎悲凉。
“这一铁板凳砸在了我们所有从医者的心上，砸掉了从医者的尊严，砸伤了我们的心。”世界医药协会风湿病专业委员会理事谢运发在微信中这样说。
“我不可能让我的子女再从事医学。”采访中，很多医生这样说。
这是伤医案频发引发的另一个突出的现象。“‘白衣天使\’这个职业，在中国年青一代心中已经不再光鲜。”谢运发说，随着医患矛盾的日益突出、医疗纠纷与冲突的逐步升级，“医不过二代”的现象愈加深化。
患者为何拿医生撒气？
“长大了，我要当一名医生，穿上白大褂，救死扶伤，千方百计解除病人的病痛……”——曾几何时，“白衣天使”在很多人心目中有着很神圣的位置。
而如今，白衣天使却似乎成了患者及其家属的出气筒，轻者言语侮辱，重者拳脚相加，更有甚者，拔刀便刺。
为什么？
目前，相关方面正在对发生在省中医院的“5·28”伤医事件进行全面调查，受伤的南医生仍躺在病床上，患者伤医的起因尚无确切定论。
前面几起伤医案的原因看似简单：有的是因为患者喝酒胡闹，有的是因为护士扎针次数太多，有的是因为排队太久，还有的是因为要棉签被拒。
小小的摩擦，为何瞬间就演变成暴力事件？这其中，除了施暴者脾气暴躁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医患矛盾日益突出，不能把所有的错归结到患者以及家属的身上，个别医护人员服务态度差，唯利是图，开高价药，明里暗里收取红包，索要好处，玷污了这个职业的神圣，败坏了医生的信誉。”采访中，兰州市民秦先生给记者讲了一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两年前，秦先生妻子在兰州某医院生小孩。术前，未按照潜规则“送红包”。
“大夫的脸色很不好看，手术室门口的护理人员表现得更为强烈，问了三句话，一句话都不回。”无奈，秦先生只好给护理人员塞了200元，之后又进入产房“按规矩办事”。“助产大夫口中说不要不要，却把胳膊抬高，我把钱塞进了白大褂的兜里……”
“塞钱后，护理人员态度大变，孩子推出产房后，就上前一个劲地夸孩子长得好看……当时塞钱图了个心里平安，后来心里很不舒服，现在的医院咋变成这样了？”秦先生说。
记者调查发现，从案发地点来说，大部分的伤医案发生在三甲医院。
“三甲医院之所以成为患者以及家属的‘火力喷射口\’，这再次体现了我国现行医疗卫生制度的基本矛盾——大医院，挤破头，小医院，空荡荡。”谢运发分析说。
采访中，记者曾前往兰州多家三甲医院，无论是门诊楼，还是住院部，都人满为患。乘坐电梯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更不用说排队挂号了。
“三甲医院集中了优势的医疗设备、人员、技术资源，吸引人们集中去三级甲等医院看病，从而导致伤医事件发生的概率较高。”采访中，省卫生系统一位人士认为，“频发的医患冲突正源于此”。
该人士指出，这种现象造成的恶果是，大城市的大医院无限制扩张，而小城市乃至更低层次的医疗机构却少人光顾。
“省内这么多大医院，一栋栋大楼拔地而起，钱从哪里来？答案是肯定的，大部分要从患者身上来。某些编制只有几百人的医院，为了业务需要，自行扩张，养活着数千人，编制外的人员开支靠的还是患者。”该人士说。
采访中，有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医院如此高额的费用，靠的就是医生的创收。有的医生为了完成任务，一上午需要接诊十多个，甚至数十个病人，“每个患者分摊下来不到十分钟”。
“对于患者来说，大老远来兰州看病，车马劳顿，起早挂号，好不容易见到大夫，遭遇却是：开了一大堆药、花了一大堆钱，有的甚至懵懵懂懂，从医院出来还不知道自己得了啥病，心中自然不爽快。”该人士说，对于大夫而言，为了工作任务，一早上忙得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难免情绪烦躁，二者一旦偶遇，发生摩擦的概率肯定很大。
“应该说，医生和患者两个群体都是受害者：医护工作者辛辛苦苦，加班加点，患者受病痛折磨，治病难，治病贵……归根结底，是现行医疗体制的基本矛盾造成的。”谢运发说。
医患信任亟待重新建立
在网络上，面对一再上演的伤医案，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就大声疾呼：不要一说医患矛盾就囫囵吞枣、蒙混过关，家属即使去医院道歉也不行，犯罪就是犯罪，该处理还是要处理。如果不严肃处理的话，这样的恶性事件照样会出现。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出手伤人是不对，于情于法不容。”甘肃德合律师事务所律师成震海称，医患关系是一种合同法律关系，患者与医疗机构发生争议，应当根据《医疗事故处理条例》的处理规定依法解决。结合本案，患者家属对医务人员的暴力行为，应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行政处罚，如涉嫌犯罪则应承担刑事责任。
采访中，有关人士呼吁，医疗体制亟须改革。中国医药体系的特色是“以药养医”，期待建立“能够保障医疗质量的监管体系”，“什么样的病进什么样的医院，卫生所能解决的头疼感冒，根本没有必要去三甲医院。在诊疗中，没有下一级医疗机构的证明，高一级的医疗机构应该不能接诊……这样既能分流大医院的就医人数，也节省了医疗资源，方便了患者”。
“5·28”伤医案，在网络上关注甚广。网友“冬眠的猫”转发的一张图片令人深思：一颗“心”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信”，另一半是“任”；一边站着患者，一半站着医生。
“除了呼吁医疗体制改革，医生与患者之间应该重新建立一种信任的关系，相互理解，相互尊重，就此而言，医疗机构应该多付出一些，以最优质的服务，尽可能地化解紧张的医患矛盾。”“冬眠的猫”评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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