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毛之地”到沃土良田，禹城经验全国复制 50余年，盐碱地上书写 “最美论文”
□ 本报记者 张海峰 贺莹莹
本报通讯员 赵 帅
岁月带走了一代乃至几代人的青春年华，却给这里留下科技创新种子的萌芽。不知不觉，这座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他们的笑容，大地上留下了与这群拓荒者携手同行的深深足迹。
11月16日上午，从高铁禹城东站，向南穿过禹城市区，大约30多公里，便到了伦镇辖区，中国科学院禹城综合试验站就坐落在这里。进了大门两侧有块状分割的试验田，里面还有各式各样的测试仪器，路上一面宣传牌上写着“传承黄淮海精神 勇攀科学技术高峰”。
“地下水位是3.99米，记下来吧！”在一块试验田里，有两个人正拿着绳尺测量。“地下水资源日益短缺，通过控制这八块试验田的地下水位，了解水位下降后，大田作物的反应，例如产量、根系、生物学特性等。然后基于这些变化做实验，为将来种植提供相应对策。”其中一位黝黑壮实的汉子是试验站办公室主任于延春。
“是什么在控制这块实验田的地下水位呢？”面对记者的疑问，试验站副站长乔云峰卖了个关子：“走，我带你们看一下。”试验田边上有个地下入口，顺着台阶往下走，这里是“地下水—农田生态关键过程模拟装置”，该设施由地下导管控制水位，电脑实时监测控制，方才他们用尺子再人工量一遍，主要为是为了求证调试。
乔云峰指着一根黑色胶管称：“通过传感器可以测量土壤含水量、温度、土壤盐分等，并传输到电脑中进行分析。”该系统投入1000多万元，2018年开始建设，近期刚刚启用，这也是禹城站下一步监测工作的重点之一。
禹城地处黄淮海平原的腹地，黄河故道形成的风沙化土地、渍涝盐碱地、季节性积水涝洼地相间分布，历史上干旱、渍涝、盐碱、风沙等自然灾害频繁，生态环境脆弱。据统计，到20世纪60年代，禹城市80万亩耕地中，盐碱地达35万多亩。
伦镇镇政府干部、56岁的张洪海，1983年高中毕业后曾在该站工作过几年。他说，“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年年白忙活，只见播种不打粮”，是当时这一带农村的真实写照，“一亩地麦子，打个捆就收走了”。
禹城站所处区域曾经被称为“小黄淮海”，正因其在地理上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所以与中科院结缘。1966年，遵照周恩来总理的指示，在时任国家科委副主任范长江的带领下，选定禹城为试验示范点，国家科委和中国科学院与山东省有关部门共同创建了山东禹城旱涝碱综合治理试验区，面积约14万亩，并由中科院地理研究所组成规划队，着手进行14万亩的旱涝碱综合治理规划。1979年，乘“科学的春天”之东风，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在禹城设立旱涝盐碱综合治理禹城试验站，后来中国农科院等也在禹城设站。
“土壤经过科学改良后粮食产量逐年增高，令其他地方非常羡慕。禹城站所在的石屯乡南北庄，成为禹城第一个‘电视村’。我还记得，当时经常有外国人来考察学习。”张洪海回忆。于延春接过话茬说，当时世界银行的专家来中国进行贷款考察评估，发现这里的盐碱地改良已经很有基础，最终同意拨付贷款3000万美元，这是山东省首次使用世界银行贷款对农业进行治理开发项目。经过5年的实施，全部按计划完成，得到了世界银行的良好评价。
数据显示，禹城试区平均粮食亩产1966年建区时为90公斤，1974年为130公斤，1984年为550公斤，到1989年时提高到756公斤，是建区时的8.4倍。1993年，原来重灾低产区的8个地市粮食总产净增56亿公斤。2008年起，禹城连续实现了平均亩产过1000公斤，成为“吨粮市”。这场粮食“保卫战”也被称为“黄淮海战役”，黄淮海平原旱涝盐碱综合治理被称为农业科技战线上的“两弹一星”。如今，禹城站又承担起了国家重大科技支撑计划“渤海粮仓”科技示范工程山东项目。此外，还与伦镇等共同发展“智慧农业”，促进土地集约高效利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
半个世纪以来，在禹城站工作过的科技工作者有上千名之多，为我国华北平原旱涝盐碱治理、中低产田改造、节水农业、高产高效可持续农业的研究与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为地方乃至全国农业的发展提供了有益的经验和样板。全国农业综合开发，始于禹城、成功实践于禹城。禹城区域农业试验示范取得了许多优秀成果，曾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一等奖、二等奖；中国科学院科技进步特等奖、一等奖、二等奖、自然科学二等奖等。
在中科院地理所张国义老师撰写的文章《他们把最美的论文写在了黄淮海平原上》中，有这样的描述：他们几十年如一日，扎根最艰苦的环境，离家别亲，吃住在农村，白天在盐碱窝、风沙地，大部分同志每年在现场工作6-8个月，同农民一起挖沟栽树、耕种收获，不是农民、胜似农民；他们积极探索，埋头耕耘，辛苦工作，创新实践；他们蹲点试验，团结奋斗，默默奉献；他们不论酷暑严寒，都要深入现场，一心扑在试验上，认真观测并记录下每一个试验数据；他们月复一月，年复一年，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低产田依靠科技变成了中高产田，新一代的科技工作者也在这块土地上培育成长起来。
值得注意的是，农业科技的进步和粮食产量的提升带来的产业结构的嬗变，禹城站深深融入到这座城市的发展轨迹之中。在“八五”期间，他们提出的“农牧结合”推动了禹城市畜牧业的快速发展，对今天禹城农副产品加工和食品产业有着深远影响。
禹城市功能糖国内市场占有率70%以上，国际市场占有率35%左右，作为全国唯一的“中国功能糖城”，形成了以功能糖生产为主体的玉米深加工产业并在此基础上拓展为大健康产业，改变了以往粮食大县往往是工业弱县经济穷县刻板印象。目前禹城几家最大的功能糖生产企业，保龄宝、福田、百龙创园、龙力和绿健等都与中科院有一定渊源。保龄宝执行总裁刘峰告诉记者，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企业与中科院微生物所技术合作，从一家油棉厂转而生产低聚异麦芽糖，就是通过当时的禹城综合试验站副站长程维新牵线搭桥；保龄宝目前共有17类功能糖药物糖产品，但发端还是源于中科院。40岁的百龙创园副总经理窦鹏，打小从当地为禹城综合试验站配套的良种站长大，他告诉记者，自己从小能感受到成长环境的不同，感受到中科院潜移默化的影响，让自己受益至今。
禹城市历届领导班子，都极为重视与中科院的对接与合作。禹城市委书记，德州高新区党工委书记、管委会主任滕海强告诉记者，中科院和农科院等在禹城设立综合实验站，攻克盐碱地综合整治世界性难题，开创了战旱涝、斗盐碱的先河，经过50多年的改造，原来广种薄收的盐碱地，变成了吨粮高产的沃土良田，禹城经验在全国复制，为国家粮食安全提供了重要保障。从此，科技的种子植入了禹城大地，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形成了今天禹城以科技引领的高端产业结构，孕育了山东省唯一一家设在县级的国家高新区。
如今，禹城将每年6月19日设为禹城“科技人才日”。自2015年开始，每年召开科技人才大会，对优秀人才和先进单位进行集中表彰奖励，已累计发放奖补资金近1.5亿元。禹城与山东大学和上海交大等众多高校院所的深度而富有成效的合作，无不体现了这座城市对科技对人才的渴求与契合。
“听说明后天会下雨，抓紧收拾。”下午5点，落日余晖中，中科院2019级博士生刘山宝正在整理近100袋用于研究的土壤，这是他从东营与新疆等地挖回来的，这些可是他的“宝贝”。刘山宝说：“科研不易，希望我们所做的研究能应用到实处，为粮食安全多作贡献。”
于延春告诉记者，建站以来，中国科学院禹城综合试验站已先后培养了硕士、博士研究生近百名，现在每年从这里走出去的博士生有十几名，他们很多已经成为本研究领域的骨干力量，李振声院士总结的“黄淮海精神”在传承发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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