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要算数
□梁柱生
时传祥,德州齐河人,14岁逃荒到北京宣武门一家私人粪场当掏粪工。在旧社会,不仅遭到歧视,还要被行业内一些恶势力压榨与盘剥。他在那些粪霸手下一干就是20年,受尽压迫与欺凌。解放后,新中国给了他做人的尊严,他对党充满感激。他把掏粪当成十分光荣的劳动,以身作则,任劳任怨,满腔热情,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1959年春天,时传祥在一个叫百家园的大杂院掏粪时,发现茅房的粪坑外沿坍塌了,粪水外流,影响卫生。到了夏天,状况会更糟。他找来大杂院主事的老李,商量处理办法。
老李自称是百家园的“园长”,是个热心人,大伙儿有事都找他。可修粪坑一事,因涉及到费用,老李提了几次议,都没人响应。
“这花不了几个钱。”时传祥说。
老李苦着脸道:“理是这个理儿,可怎么分摊?按户吧,各户人口不一；按人头吧,大人小孩不一样。说到底,大家还是想让环卫局来修。”
“解放才十年,环卫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这样吧,我明天来修,我早年当过泥水匠,加高粪坑不成问题。”
“可建材怎么办?”
“我想办法就是了。”
下班后,时传祥一回到家,就拿上旧菜刀,推上手推车出门。“你干吗?”老伴问。时传祥说:“弄砖。”“修锅台的砖不是筹够了吗?”“还不够。”
原来,时家的锅台用久了,不好用,就打算修个新的,因此准备了砖头、水泥、沙子等建材。
时传祥来到一个拆迁工地,那儿到处是掀倒的墙壁等建筑垃圾。他低头捡起废砖来。一些砖头上附有灰浆,他就用旧菜刀除去,使之平整。捡到天黑,捡了满满一车砖。他把砖直接推到百家园的茅房后面。
时传祥忙出了汗,脱掉棉袄,只穿衬衣。返空回家时没及时把棉袄穿上,着了凉,夜里发烧感冒,到了天亮,变本加厉,头重脚轻。
老伴埋怨:“你也是,昨儿傍黑出去弄砖,一块砖没弄着,还那么晚才回来吃夜饭；弄不到砖,你就早点儿回来嘛。这下可好了,把感冒弄出来了。”
时传祥喝了老伴递过来的姜汤,挣扎着起来。老伴说:“你干吗?好好躺着吧。”时传祥习惯道:“上班。”“今天是星期天。”
“我知道是星期天。我正要利用星期天到百家园去修粪坑。”时传祥说着下了床。一阵目眩,只好扶住墙壁。站了一会儿后,好了些,就出门把两袋沙子一袋水泥搬到手推车上。
“干啥,我们不修锅台啦?”老伴问。时传祥说:“修锅台可以缓一缓。百家园的粪坑不加高,粪水外流,影响周边很多人。”“可你生了病,等病好了再去嘛。”
“我答应过百家园的老李,今天去修,说话要算数。”时传祥说着,踉跄推起车来。老伴怕他出事,就在车前系根绳子,在前头拉,助丈夫一臂之力。
到了百家园,那碗姜汤起了作用,时传祥的感冒好了些,就提水过来搅沙浆,砌砖,抹光。老伴和老李给他打下手。半天工夫,就把粪坑修好了。居民们看到时传祥穿的工作服上印着“环卫局”三个字,以为是环卫局派人来修的,千恩万谢。
老李把时传祥夫妇请到家里休息,喝茶,忽然问时传祥:“你还记得十年前救的那个女婴吗?”
“咋不记得!就是在这个茅房捡的,那时已奄奄一息,送到福利院去救了过来。现在上小学三年级了,叫华解放,就是中国得解放的意思。对了,今天是她生日,我答应过她要给她送小蛋糕庆祝一下。”时传祥说着就要走。他虽不富裕,但也时时资助华解放,关心她成长。
“你昨天走后不久,她母亲过来打听她。我如实相告。”
“她母亲当初为啥要抛弃她?一开始就对娃儿没诚信,可见人品有问题。”
“说来话长。她母亲洋名叫玛丽,家住附近一个富豪区。十年前跟傅作义手下一个军官相恋,未婚先孕,就把孩子悄悄生下,扔到百家园的茅房里,心想这边穷人多,让他们收养。之后就飞往美国。在美国,她找了个富翁。可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有孩子。她就想把当年遗弃的孩子找到,带回美国。”
“这样的妈妈,孩子不一定认她啰。”时传祥到澡堂洗了澡,换了衣服,就去买个小蛋糕,之后到福利院去。
在门口,他碰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一手提大蛋糕,一手提一大袋衣服,看面相,跟华解放有几分相似。时传祥就猜她是华解放的生母。
“先生,你也来看孩子吗?”那女人问。
不称同志称先生,可见她就是才从美国回来的玛丽。
“是呀,十年前我把一个被人遗弃的女婴从百家园的茅房里救起,送到福利院。一有空我就来看她。瞧,她来了,华解放。”
玛丽还没来得及答话,就睁大了眼睛。只见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扎着蝴蝶结,穿着鲜艳的校服,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孩子,我是你妈妈!”玛丽激动地迎了上去。
华解放停下,惊恐地闪到一边,拉住了时传祥的手:“时伯伯……”
“她说她是你生身母亲。”时传祥解释。
“不,我没有妈妈!”
玛丽痛哭:“孩子,我当初不该把你遗弃,我真是你妈妈,清楚记得你的生日,所以给你送来了大蛋糕……”
“不,我只要时伯伯的小蛋糕!”
“孩子,跟我回美国吧,那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穿的……”
“不,新中国把我养大,我不能抛弃她。我经常在作文里写道‘长大后,我要把伟大的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富强!’说话要算数,我一定要这样做,时伯伯也常常这样教育我。”华解放铿锵有力地说。
时传祥欣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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