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舜钦补怀素《自叙帖》 □唐跃民
人与人相交，最高境界是神交，神交不求同时，亦不求同地，只求心领神会。这怀素是唐代的人，而苏舜钦是宋代人，他们之间就有一种超越时空的交会。交会于被称为中华书法瑰宝的怀素《自叙帖》。
先说说怀素。怀素生于公元737年，卒于799年，字藏真，俗姓钱，湖南零陵人，唐代杰出的书法家。这怀素自幼出家，念经参禅之余，就读书写字，苦练书法艺术，他尤其爱好草书。据史载，怀素曾将他写废了的毛笔堆积在一起，埋到山冢，以至成了一个很大的土堆，于是他就把这个土堆称为“笔冢”。他因练字纸不够用，就在房前屋后种了很多的芭蕉，用蕉叶当纸，在上面挥毫泼墨，因芭蕉种得太多，到处都是一片绿色，于是就把自己住的地方称做“绿天庵”。
怀素的狂草继承了张旭的狂草书法艺术而有所发展，张旭是唐代大书法家，唐文宗曾经下诏，称李白诗歌、裴旻剑舞、张旭草书为当世三绝。而张旭、怀素二人并称“颠张醉素”，对后世书法影响很大。
这怀素虽然是出家人，但却喜欢喝酒，每次喝到酣畅淋漓之时，就进入一种颠狂状态，抓起笔来，顾不得铺纸，不管是寺庙的墙壁上，还是帷风屏幛，甚到衣裳器具，都在上面挥毫泼墨，被人们形象地称为“醉僧”。这草书是最能表现书家心境的，而“醉书”就更有个性、意气和不可遏止的激情，连绵不绝地任笔流淌，超然自得。怀素酒酣兴发，进入“忘我”之境，又将“自我”化入笔锋，尽情释放，于潜意识之中，达到如得“神助”的意外效果。
《自叙帖》是怀素进入癫狂状态时创造美、人性美淋漓尽致的表现，笔法昂扬激越，生机勃勃，充满激情和想像力。这样一幅杰出的书法作品，人们是争着收藏，而就在众多收藏者辗转收藏过程中，这《自叙帖》第一页的六行却神秘地失踪了，而那以后的历代书法家，都想用自己的书法来续上这第一页的六行，但往往都是狗尾续貂，得不到世人的认同。
再说苏舜钦。苏舜钦生于公元1008年，逝世于公元1048，字子美，祖藉梓州铜山县，即现在的中江县广福镇，是北宋初年我国著名诗人，这苏舜钦啊不仅诗文优秀，他的书法艺术也有很深的造诣，特别他的草书在当时声誉就很高。欧阳修曾这样评价苏舜钦的书法艺术：“善草书，每酣酒落笔，争为人所传”。
这苏家的书法艺术是世代相传，苏舜钦的祖上就非常喜欢书法艺术，渊源很深。说近一些，苏舜钦的爷爷，北宋状元苏易简就是很有名的书法家，尤其擅长于草书，而且对书法艺术也还很有研究，曾撰写了《文房四谱》一书，此书是中国书法史上有关文房四宝“笔、纸、墨、砚”的权威之作。
苏舜钦的父亲苏耆，也是当时的一书法大家，书家评说苏耆是继承了三国时的钟繇、东晋时的王羲之、唐时的怀素的书法艺术，而又自成天然之趣。而且他还在父亲苏易简《文房四谱》的基础上，撰写了《续文房四谱》一书。
苏舜钦的哥哥苏舜元也是很有名的书法家，史载他“为人精悍任气，歌诗豪健，尤善草书。”这苏氏几代人都痴迷书法艺术，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擅长于草书，喜欢喝酒，苏氏几代人在酒酣耳热之际，激情万丈之时，就挥毫泼墨，挥洒于天地之间，一气呵成。
苏氏家族世代为官，金银财宝很少，但收藏的历代名画书法作品却很多，藏于家中供雅玩，临摹学习，其中就有怀素的《自叙帖》等。祖辈的才学和丰富的家藏为苏舜钦创造了良好的学习书法的条件和环境，这样的文化熏陶对苏舜钦的书法创作之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也因此而造就了苏舜钦这样一位大书法家。
这怀素的《自叙帖》到了苏家后，苏舜钦的爷爷苏易简、父亲苏耆、哥哥苏舜元都有续补之意，但一直不敢轻易下手。可以说，补《自叙帖》是苏氏几代人的心愿。
父亲苏耆死后，怀素的《自叙帖》就到了苏舜钦的手里，补《自叙帖》也成为了苏舜钦的一大愿望。这补写可不是一件说写就能写的事情，这补写出来的字，不仅要得到当代书法家们的认同，还要得到后代人的认可，要经得住历史的考验。因此他一直没有轻易地下手，他在等待着一个时机。
庆历五年，也就是公元1045年，苏舜钦因参与庆历新政，被保守派弹劾，削官为民，寓居于苏州沧浪亭，因政治上的失意，加上过度饮酒，身体每况愈下，1048年，身患重病的苏舜钦似乎预感到，他生命的最后时间离他已经不是很遥远了，因此他要在最后的生命光阴里完成苏家几代人的愿望，补书怀素的《自叙帖》第一页的前六行。
苏舜钦补书怀素《自叙帖》第一页前六行的文字为：怀素家长沙，幼而事佛，经禅之睱颇好笔翰，然恨未能远睹前人之奇迹，所见甚浅，遂担……
宋仁宗庆历八年，即公元1048年的秋天，也就是在逝世前一个多月，苏舜钦终于与二百多年前的怀素神交了，他用一生积淀下来的生命激情和优秀的书法艺术，完成了怀素《自叙帖》首页六行的补书，填补了中国书法史的一个空白。
古人说，“补古人墨迹最难”，而苏舜钦敢为之，而且妙为之，他补写的字迹与《自叙帖》原帖形似神更似，如出自怀素之手。看苏舜钦的草书，那连绵动感的线条，如月晃水波，光影浮动，令人目不暇接。他用笔圆劲沉着，矜奇秀隽又挥放自如，可以看出，他补书时是何等的畅快淋漓，笔随神动了，可见苏舜钦书法造诣之高，是当之无愧的翰墨豪杰。
千百年来，后人多有补书《自叙帖》这前六行的，但其艺术品质都没有超过苏舜钦的补书。苏舜钦补书的怀素《自叙帖》，现珍藏在台北故官博物院里，这是苏舜钦对中国书史的贡献。
苏舜钦补怀素的《自叙帖》，是两个优秀的文化人穿越时空的精神融通，是中华文化大血脉里一次神奇的因缘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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