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的父亲
□方全章
那天,我又上了一次山,回到我的家乡红白镇。我是同我的兄弟一起上的山,上山走一个亲戚。虽是春天,但因为是早春,冷风习习,不免还是感到阵阵寒意。我们二人走到半山腰,周围林木森森,不知名的鸟儿鸣叫着,给冷寂的山林带来了生气。忽然,兄弟指着不远处路边一棵大树说道:“哥,你还记得这根树子吗?好像和三十多年前相比,没有长大多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一看,忽然心里面一紧,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被卡住了,楞是痴痴地看着这棵我叫不出名的大树,双脚像钉在了地上。心里五味杂存、幽思绵绵。望着这棵大树,我的眼泪要流出来了,三十多年前的一幕浮现眼前……
春寒料峭,山间小道走着一个背着帆布挎包的中年男人,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紧随其后。有几户社员要贷款,买仔猪,还要种植点什么,中年男子是信用社的信贷员,去搞调查。他穿着单裤,冷风把他的裤管吹得鼓胀,男孩穿着棉裤,虽然是用旧棉袄袖子改做的,但是暖和。说了一阵贷款的事,他又指着路上一株草,说这是车前子,一种中草药,有清热利尿等作用,要男孩多记点这些有用的知识。男孩听得似懂非懂。忽然,男孩发现了一棵开着白花的树,问他:“这叫啥树?”他答:“野樱桃。”他就是我的父亲,男孩当然就是我了。
两爷子朝大山深处走着。大约走了有八九里路,我感到有些饿,我问,还有好远啊?不远了,大概三四里。父亲有些故作轻松地对我说。我也就不开腔了,默默地跟在父亲屁股后面走。
路很崎岖,也很湿滑,因为昨天晚上下了雨。忽然,我脚下一绊,栽了一跤,一看,是一根藤蔓横在路中央,就是这东西让我吃了个苦头。父亲转过身,看我没有栽着哪里,轻声说:“走路要小心,多看看路面。”就什么也不说了,只管往前面走。从后面看到他的不全的脸面,那神色中显得有些凝重,好像正在想着什么,盘算着什么。
忽然,我感到我的右手背像是被刀割了一下,一看,手背上有一条口子,出了血。原来是一种类似茅草的叶子把我的手割了。肚子饿,刚才又绊了一跤,这时又被这种植物欺负,我越走越感到难受,忍不住问:“爸爸,到底还有多远啊?”行走着的父亲像是忽然被叫醒了似的,但仍是轻轻地对我说:“快了!你看到那棵树了吗?我们走去歇一下。”
父亲指了指一个小山包,山包下,果然有棵大树,这棵大树同周围的树子显然不太一样,浓密的树冠像一朵巨大的蘑菇矗立在山路边。我又不开腔了,忍住饿,用左手把右手手背上的血迹抹了抹,随着父亲朝那棵大树走去。我们到了树脚下一看,有几块山石,显然是人工搬来,便于人们休息的。我和父亲各在一块山石坐下。父亲从已经洗得发白的上衣包里摸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塑料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根叶子烟。
“章子。”父亲在我小时候经常这样叫我的。我知道父亲爱打猎,因此“章”在他心目中可以再加个反犬旁的,这是父亲对我的一种爱称。“章子,我也晓得你今天早上才吃了一点稀饭,饿就饿点。你妈、你姐、你幺妹和兄弟在屋头一天到晚净吃玉米面。现在我们都还苦。等你长大了,你就晓得了,干工作的人,就要吃得苦,对那些社员,你要有感情,用心工作,才能把工作做好,才对得起群众,对得起你拿工资的单位。这些山路,爸爸不知走了多少次了,比这还要难走的路,我也走过无数次,靠啥子,就是靠这两只脚板,不怕苦,不怕累,就会把工作做好!”
父亲不紧不慢地这样对我说着,他的周围,悠悠地飘着缕缕青烟。嗅着融合着叶子烟味、山花野草味以及泥土气息的空气,我一时竟忘了饿。我忽然发觉父亲的脸是青白色的,没有一点红色,而且还带着一种疲倦,额头上有汗珠。小小的我,心头已然明白了些什么。因为昨天晚上,我半夜醒来,发现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早上听见父亲说,他昨天晚上给远离信用社七八里的妈他们送了几斤米回去。我的老家那时还在高山上的。父亲是通宵没睡觉了。我心里很难受,就想能暂时离开父亲一下,一个人走进路旁的树林中,眼眶湿了……
“哥,你在哭!”兄弟忽然打断了我的沉思,对我说。
我也意识到,我哭了,我真的哭了,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轻轻地划过我的脸颊,我低下了头,泪水就落在了山路的野草上,滚进了泥土里,而我的思绪,一时又怎能回转。泪眼模糊中,我又看见了挎着挎包走在山路上的父亲,挎包里装有单据、笔记本、钢笔和算盘。他似乎看了看这棵他曾休息过的大树,便径直朝白云深处走去,阵阵山风吹拂着他,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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