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堂经理”
3版
本报记者 李佳
清明那天，开车走川西旅游环线。路过什邡师古镇清泉村一十字路口，看见一家店招上写着“汽车喷漆”的修车铺，门口停着几辆车，几位师傅正在车子旁边忙着。便把汽车开了过去。
“师傅，可以补漆吗？”
正忙活的修理工没有应答，只是抬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正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旁边一位等着修车的顾客笑着说：“他是个哑巴。这修理店是一对聋哑夫妇开的，请的工人也是聋哑人。”
“老板夫妇在聋哑学校读书时认识，然后结婚，自学的修车技术开了这家修理店。”
看我们有些疑虑，他请出店老板——一位30岁左右的高个帅小伙儿介绍说：“他手艺好，价钱也公道，周围附近的汽车都在这里修理。”
把穿着牛仔裤，白色体恤的店老板带到车子跟前，给他指指该修的部位，然后尝试双手比划着，讲修车的价钱。
老板看过后比划着要收80元，“补漆的地方不大，就50元”。
正在讨价还价的协商中，一个穿着黑色文化衫的小男孩挤过来，盯着老板，再看看我。我又还了个价，“60元”。
小孩子用手给老板比划个六，老板点了头，成交。
大约是为了让我心悦诚服，进了店铺，老板又比划着让小男孩在一张纸上写了两个字：配色。小孩说“你的车漆需要配色，那是技术。”
店里除了老板，另外有一胖一瘦的两位师傅。小孩说他们是请来的工人。“他们也是聋哑人，我爸爸把他们教会的，但是，配漆必须我爸爸做。”
价钱一讲好，胖一点的师傅就过来把车子前后的划痕用砂纸磨掉，然后打腻子……
趁着修车的空隙，仔细地打量了这家“文师修车喷漆”店铺。
弥漫着一股油漆味的店铺不大。三间卷帘门大小的门脸，其中两间敞开的是堆放修车配件、补漆材料和工具的工作间，玻璃工具柜的后面是一张放着电脑的桌子，桌上方的墙壁上张贴着几帧男主人在外地旅游的照片，东方明珠塔前神气的双手叉腰；大海边上时髦地戴着墨镜；还有两幅是小伙子分别与几位“老外”的合影，比肩而立、笑得自信。墙上还贴有与业务有关的各种汽车漆的颜色调配表，联系电话……
墙侧开有一小门，里边有一小套间，外间是厨房兼餐室，里间大约是卧室了。临窗的灶台前，女主人默不作声地忙碌着准备午饭。
晴曛的正午，放眼望去，门前大片的农田，油菜花已经开过，绿色的田坝里还残留着些许零零星星的黄花。除了门前来来往往、轰轰隆隆的汽车驶过以外，店铺里只有忙碌的人影，没有人声。
快到午饭时间了，文师傅和他的徒弟围着几个油漆罐比划着什么，像是在讨论什么问题。两个徒弟比划着，胖子还顺手往瘦子的脸上抹一点油漆，几个人笑了起来。
看着他们咿咿唔唔地比划，小孩在旁边给我们介绍说，他爸爸每月给他们工资一千，谁干得好就奖励50元。上个月瘦子师傅就刚刚得了奖。这时，文老板的妻子忙完午饭也走过来，拉着丈夫，仔细地看看他的脖子，又亲昵地用手摸了摸。
老板的小孩时不时地进屋，拿一个刚刚煎好的饺子在手里，坐在电脑前的转椅上，把饺子一点一点地撕着，先是肉馅，然后把皮送到自己嘴里。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一边和我们搭几句话。
他们家都是洛水镇人。爷爷在水泥厂上班，外公在蹬三轮车。他今年10岁，在洛水小学上三年级。今天放假，到师古镇来看望爸爸妈妈。
“我们学校除了语文、算术外，还上英语课。”说起学校的学习，孩子就特别感兴趣。“老师说，上英语课就是休息、娱乐。”
“你们知道学校规定小学生不能干什么吗？”他突然发问。
像脑筋急转弯一样，我们试着说：“不能说脏话；不准打架；不准赌博……”
“还有呢？”
“不准耍女朋友。”有些开玩笑了，对一个10岁的孩子说这些。
“还有哩。”
……看了看旁边的电脑，我突然想起来了。“不准进网吧，上网。”
终于说对了，小家伙点点头。
“为这个，我被爷爷爆打了一顿，那是大错特错了……这台电脑是爸爸专门用来联系业务用的。”难怪小孩子要说这个，记忆太深刻了。我们问他的学习成绩，是不是学校的好学生，小家伙微笑着点点头。看得出来特别的自豪。
说话间，小男孩儿用手机接了个电话，听完之后匆匆地在一张废纸的空白处写下几行字，拿进去给妈妈看，妈妈在读，他仰脸看着妈妈，母子间又用手语交流了几句。
少时，文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款的手机，没有接听，而是看看手机上发过来的短信，然后又手写给人回话。这才突然明白了门口招牌上写着手机号码，“有事短信联系”的用意。
午饭的时间不长，刚刚吃过饭，有人开着辆面包车来了。说是一条狗把保险杠撞掉了。胖子与瘦子师傅立即就动手给人修理起来，还好，打几个眼，用螺钉把保险杠重新装上。
一会儿，又一辆白色的小车开过来，看样子是需要补漆、修保险杠。小孩立即上去翻译父亲的手势，帮助双方交谈。多少价钱？什么时间能修好？……
有人来取修理好的汽车了，文师傅才一个眼神，小孩立即对车主说：“叔叔，三天内不要洗车；不要用手摸……”语气十分老练。
我们试探着问小孩，愿不愿意长大以后当修车店的老板，接他父母的班。孩子回答说“不。我想开一家有科技的公司，当个董事长。像我爸爸一样，请几个人帮忙。”
“你爸爸现在就是董事长，你妈妈就是总经理。”我们开玩笑地对他说。
“那我呢？我就是大堂经理了。”小家伙极其准确的自我定位，把我们逗得来哈哈大笑……
自称“大堂经理”的小儿郎叫文传帅！
这时，女主人收拾完厨房里的事情，也戴上口罩，扎上围裙，给旁边的一辆白色奥拓车做喷漆前的各种准备工作……
春天里，暖洋洋的太阳下，几个人在车前车后紧张熟练地忙碌着。
点评：
这是一个自食其力的普通人家。不因为身体的残疾而自暴自弃，不因为自身的缺陷与现代社会脱轨，也不活在别人的怜悯之中，而是默默地自立、自强，活出自己的精彩人生。小主人公虽然生活在“无声”的家庭里，却在父母的“身教”之下明白了知识改变命运，独立自尊的道理。在“富二代”、“官二代”已成为热词的当下，芸芸众生的大背景衬托出这位灵性可爱的“大堂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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