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桥
□ 潘鸣 (德阳)
小溪独木桥 (资料图)
独木桥,伶仃一木,横枕溪河两岸,粼粼波光之上承渡往来行人。这样温馨拙朴的画面,如今是看不到了。
儿时,故乡川西坝子水系丰沛,宽宽窄窄的水脉形如纵横编结的蛛网,把我们的村墟院落和田畴林盘交织在网中央。乡人下地劳作、上街赶集,抑或出门串亲戚,一路少不了几番渡水。濒临浩浩荡荡的大河川,或有人民公社筑造的混凝土大桥引渡,或有蓑笠艄公撑一排竹木筏子水上穿梭载客。若是跨越一条条小河渠,赖以依凭的,除了年辰久远的拱洞涵桥和石板平桥,更多的便是独木桥了。
独木桥的搭建者无以追溯。当年总有憨淳村夫野老默默做一些修桥补路的善事,却不肯留下可供追念的声名。桥的形制纯天然:一根木质坚韧、海碗粗壮的成树,譬如樟木、梧桐、黄桷、槐荫之属,剔削枝杈后无须剥皮,囫囵一树凌空跨搭水上,夯实两端,桥即成。
一些独木桥取材于就地,放倒后,树兜那端仍有根须深衔埂土。这样,桥便是换一种姿势继续活着的。春天里来,每每就有星星点点的芽枝从桥身这里那里冒出。明面上的,经不起来往鞋履蹭踏;侧背生发的,竟能向水垂丝展叶地牵蔓,偶或绽放几朵斑斓花蕾。因水气终年濡润,独木桥大凡都裹有茸茸的苍绿苔衣,苔衣上嵌叠些黑里透黄的肥地耳。
独木桥跨水一般不会太宽,约摸丈许,算是量力而行吧。这样的小溪河,水流自然够不上汹涌,除了大雨涨水,平常几乎腾不起像模像样的浪花。风和日丽时日,一脉碧水清浅见底,河床上泥沙细软,隆起的五彩鹅卵石,顶多能撩出鱼鳞状的涟漪,拨弄一串玉盘滚珠的叮咚。
行渡独木桥,有点像半空走钢丝,似若几分悬乎。但乡人早已习之为常,过桥时即便背负篓,肩荷担,也能轻盈如燕,翩然而过。若遇两岸路人狭桥相逢,乡间自有俗成之矩:空手让负重,后生让长老,男人让女人。众皆自律,从未生出争先恐后的龃龉。
生平第一次过独木桥,是刚能记事的年纪。那个夏日黄昏,西天有熊熊火烧云。吃过晚饭,跟着大孃去邻村看夜戏,有人家办喜事请了县川剧团的班子。稻花香里,大孃牵手行于蜿蜒如蟮的村路。隐约已听到热场的锣鼓钹镲声,正欢欣雀跃,路头却断了。眼前横一条河,河上顺一根独木。
大孃说,独木桥不能同时托载两人,我先过去,你别怕,眼睛莫朝下看,跟寻常走路一样很容易就过去了。说完,大孃示范着轻松几步跨过河,回头招手:来,稳住身子朝前走。我头皮有点麻,跨上桥,战战兢兢跨了两步,眼睛不由自主朝下看。这一看完蛋,桥下水仿佛突然漫涨上来,流速也像骤然提了挡,夕阳下一河水影幻成穿梭飞逝的光带,令人头晕目眩,心如跳鹿。腿一软,蹲下身子不敢动弹了,咧嘴一迭声哭喊大孃。大孃见状有些着急,却不能上桥帮我一把,只有在对岸鼓励加油:娃儿勇敢,心别慌乱,稳住腿脚,大胆往前走!
一丈余宽的独木桥,那一刻成为小小儿必须独自征服的一道坷坎。于我当时的胆魄而言,这考验实在有些严酷,但我无法后退,也不能原地蜷缩一一那样迟早会跌坠为落汤鸡。我呜咽着抹一把眼泪,伏下身,四肢并用,像一只龟,一点一点向前挪移,不知耗时多久,终于渡完那寸缕之间的艰难历程。
随着人生路途的延展,后来,我跨渡过更多的“独木桥”。我逐渐明白,一个人的生命之旅,总有些桥与路必须独自去熬渡,无人可以永远庇佑在你身边。于是,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去面对,去跨越一一哪怕过桥的姿势仍常常如龟一样拘谨,毕竟一步步挺了过来,然后直起身,吁一口气,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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