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启示录

四川日报 2018-05-12 00:00 大字

修缮后的二王庙大殿。

北川新县城一角。

映秀牛圈沟泥石流治理主体工程。

汶川博物馆。

激荡10年,从抗震救灾到恢复重建,再到跨越发展。10年历程,摸索出哪些经验,得到哪些启示?

本报自5月4日起相继刊发四篇高端访谈,汶川地震发生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现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单霁翔,时任国务院汶川地震灾后重建协调小组副组长、国家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副部长、现任国务院参事仇保兴,北师大常务副校长、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史培军,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建筑设计专家何镜堂,作为亲自参与救灾重建的当事人和知名专家,对10年过往经历、经验有深入思考,并提出许多很有价值的观点。

今天呈现给大家的,是这组访谈的精华浓缩版。

灾后文化遗产保护

既是重建物质家园也是重建精神家园

人物名片

单霁翔

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现任故宫博物院院长。地震发生后,他30多次带队前往灾区,领导和指挥灾后文化遗产保护行动。5月3日,对于四川震后文化遗产的抢救保护,单霁翔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说:我们用事实向世界证明了中国政府保护文化遗产的决心和力量,四川的做法和经验被国际社会高度评价,开创了全世界灾后文化遗产保护的新模式。

灾后重建最大限度发挥文化遗产的社会功能

地震灾区有很多历史文化遗产,如果得不到有效保护,受到根本性破坏,将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和遗憾。灾后文化遗产抢救保护,是尊重文化遗产与当地民众的情感联系、鼓舞重建家园信心的重要举措,是尊重灾区文化需求、保障灾区上千万各族同胞文化权益的重要举措。既要重建物质家园,更要重建精神家园,这是一次传承中华文明的全民动员,也体现了文博人责无旁贷的理想与追求。将灾后重建转化为推进文化遗产保护的有利契机,坚持统筹兼顾、分类指导、立足当前、着眼长远的原则,使文化遗产保护水平得到整体提升;编制科学的保护规划,合理设定功能分区,拆除与文物原生环境不相协调的建筑,整治和优化文化遗产的周边环境;将灾后文化遗产抢救保护与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结合起来,努力使文化遗产抢救保护成为发展旅游的重要基础、改善民生的重要途径、重建家园的重要窗口,最大限度地发挥文化遗产的社会功能。

四川做法和经验值得全世界同行借鉴

在国家文物局、中国地震局、四川省政府等共同推动下,四川对北川老县城、汶川县映秀镇、绵竹市东汽汉旺厂区和都江堰虹口深溪沟等4处典型地震遗址、遗迹进行保护,并将北川老县城作为地震遗址实施整体保护、在北川建了地震遗址博物馆等纪念设施。这一系列对地震遗址、遗迹的保护,体现了记录人类灾难史的深远意义,为后人开展研究留下了珍贵实物资料,这也是对全人类科学文化教育事业的贡献。藏羌碉楼和村寨的保护修复也极具亮点。藏羌碉楼和村寨既是传统民族文化的载体,又是民族同胞的生活使用场所,保存着珍贵的历史记忆。其中10个藏羌村寨和520余处碉楼,已列入我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保护中如何尊重民族传统、改善民众生活、实现可持续发展?桃坪羌寨和萝卜寨等的维修保护,对此进行了有益探索。萝卜寨村民在受灾以后,原本已开始拆取老房子构件和木料准备搬迁,但一个族群离开家园后,民族传统文化必将更加弱势。为维护羌族文明繁衍生息之地的文化生态,决定原址、原样重建。我们采取了“以工代赈自救建房模式”,再举办文物维修培训班,为藏羌地区培养业务骨干,积蓄专业技术力量,整体提升了民族地区文化遗产保护水平。抗震救灾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检阅和展示了这些年来基础工作的成效。地震灾害中,绵阳博物馆的文物中心库房就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从2004年起开展馆藏文物保存环境达标建设试点,2007年建成了具有高抗震性能的区域性文物中心库房,集中保管全市的部分珍贵文物。没想到一年后就发挥了作用,馆藏的文物几乎没有任何损坏。国际社会对我国震后文化遗产抢救保护也给予高度评价,指出“四川震后文化遗产抢救保护工作取得巨大成功,其做法和经验值得全世界的同行借鉴与学习。”

最好的重建

既尊重自然也尊重百姓利益

人物名片

仇保兴

时任国务院汶川地震灾后重建协调小组副组长、国家住房和城乡建设部副部长,现任国务院参事的仇保兴,先后8次到四川参与灾后重建,参与主持了北川县城的规划重建,既是汶川地震灾后多个重建方案的评审者、决策者,又是城市、村镇重建的顾问专家。仇保兴始终强调城市和农村的差异,不能盲目将灾区农民搬进城。在一次重建考察活动中,仇保兴直指某城市想打造各国建筑风格的“万国城市”是错误的,这样会失去城市原有的文化自信,变得不伦不类,最终千城一面。5月3日,仇保兴在北京接受了本报记者采访。

就地恢复重建是理性选择

从国外经验来看,就地重建比异地重建好得多。日本可以说是与地震斗争经验最丰富的国家,一位日本官员说:“我们日本与地震本身至少斗争了2000年,几乎没有异地重建过,在哪里发生地震造成损害,我们就在哪里救灾重建。”我们请教了国外地震专家,他们一致认为地震是长周期能量聚集和释放的过程,震级越大,周期越长。像日本和意大利,一旦发生八级以上大地震,他们就会判定这条地震断裂带300年之内再地震发生概率为零,而对于一个未知地点来讲,300年发生地震的可能性为30%。搬到一个未知地方去,比已经发生大规模地震的地方并不更加安全。汶川地震灾后就地恢复重建也是快速低成本的重建。少数几个老百姓迁移的地方,老百姓有的还搬回去了。特别是山区农民,对周边环境气候的认知,那种人与人之间紧密的协作关系,会形成一种特殊的生产要素,这是除了人力资本、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之外的第四种生产要素,一旦离开了熟悉的生活场景和网络,他的生产力就会下降。大部分山体滑坡不仅可以通过现代技术探测到,还可以通过工程技术解决。所有的山区都多少存在滑坡风险。要琢磨如何识别和治理,创造好的环境,而不是一有滑坡风险就搬走。中国人多地少,没有多少空间可以腾挪,如果一有滑坡风险就搬迁,人口就不可能均衡地在城乡分布,那会对整个国家的生产系统和生产力造成很大破坏,对现有的生产资料和财富带来极大浪费。

在川推广弹性城市理念

中国75%以上的地方都有地震带,人类社会其实就是和灾害共生并进化发展的。日本、意大利灾后重建村庄,哪怕要搬到旁边去,村庄的空间肌理也要跟原来一致,这样才能让老百姓感觉到重建前后空间场景一致。人回到熟悉场景,心理才会健康安定幸福。政府要求快,老百姓要求好,这两者其实有一个交叉点,就是要尊重原有的产权结构,如果不尊重原来的住宅产权,所有东西一律抹平,这样的城镇村落建设就快不了,摩擦多。某种意义上讲,政府不一定是最聪明的,把千千万万老百姓调动起来后才是最聪明的,政府不要老是想着替代老百姓。我认为,应该在川推广弹性城市理念,有三个方面:维持力,灾害发生时主要城市功能不变,建筑小震可用、中震可修、大震不倒;恢复力,遇到特大地震,城市一些生命线破损,但自来水管每个接口应该都是高强度弹性的,多布置几个水厂,一个水厂毁了,另一个还可以继续使用;转型力,城市每经过一次灾害,都要找到薄弱环节,及时加固升级,一次性规划不可能尽善尽美,多次弥补薄弱环节,城市就更加坚强。人的健康取决于免疫力要强,一个城市的免灾力就是弹性要强,要在提高免疫力上下功夫,而不只是在准备药上下功夫。

除害兴利并举

既增强防灾能力也提升发展能力

人物名片

史培军

北师大常务副校长、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国务院应急办专家组成员,联合国减灾办亚洲高级科技咨询委主席。“5·12”汶川地震后,被任命为国家汶川地震专家委员会副主任;“4·20”芦山地震、“8·8”九寨沟地震后,担任国家减灾委员会芦山地震、九寨沟地震灾害综合评估专家组组长。5月2日,北师大常务副校长、国家减灾委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史培军又一次接受本报记者采访。回首10年,他欣喜于四川的防灾成效,也反思了综合减灾的不足,为四川防灾减灾救灾开出新“药方”。

应急预案从纸上走进了实践

四川对地震灾害、重特大灾害应对能力明显提高了,恢复重建的地震灾区防灾能力、灾害设防水平都在不断提高。三次地震灾害,四川也获得了三次发展机会,通过灾后重建,调整灾区的生产力布局,构建了新的产业体系,用创新驱动发展。四川这10年取得的成绩足以说明,通过构建重新发展的模式,实现了更高起点的建设,得到了更高水平的发展。随着制度的完善,应急预案从纸上谈兵变得越来越能指导实践。汶川地震发生后,由中央主导恢复重建工作;芦山地震,重建主体变成了四川,中央给钱,地方做事。地方在灾后重建上的能动作用更强,便于把产业结构调整和地方经济发展结合起来。综合减灾的法治建设仍然是一个短板。2007年国家出台了《突发事件应对法》,汶川地震后再也没有综合减灾相关的法律出台。法律可以有效规范各级政府、各类利益相关者的责任,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哪些该谁做,一目了然,可以大大提升备灾、应急、恢复和重建的效率。国务院出台的《汶川地震灾后恢复重建条例》,一共80条,对灾区恢复、重建起了重要的法治保障作用。10年后再看这个条例,都是很好的经验。

重建之路体现绿色发展理念

我们提出除害兴利并举,实施绿色发展的新发展理念,将生态建设、环境保护和灾后恢复重建结合起来。一方面,通过打造绿水青山,发展金山银山。摒弃大开发、大破坏,走尊重自然、保护自然的新发展模式,改变产业结构,坚持生态系统服务能力的市场化,打造全新的绿色产业。另一方面,生态恢复与建设降低了震后地质灾害的发生概率。恢复生态和生态建设就是修理地球,凡是生态和环境好的地方,地质灾害的发生与成害几率大大降低。在重特大自然灾害中,综合减灾科技发挥的作用越来越明显。通过科技手段实现快速损失评估,从10年前的60天,缩短到现在的2周。科技力量体现在防灾减灾救灾的各个方面,包括监测预警与备灾、应急救援、转移安置、恢复重建等。地震灾区范围很大,后续影响短则20年,长则时间更长,必须要有清醒的认识,科学评价地震灾区的地质灾害风险。对于很多“露白脸”的山体,自然植被恢复和人工植被建设都很难的高风险区,必须积极避让主动搬迁。我们的灾害设防水平仍然不均衡。灾区的灾害设防有了显著提升,但是四川总体对重特大灾害的设防,跟全国一样,没有明显的提升,这也是下一步需要努力的方向。生态环境改善是提升灾害总体设防能力的最有效措施。我们在震后做了定点观测,凡是植被恢复好的地方,后期的崩塌、滑坡、泥石流等地质灾害发生的频次就很低;凡是植被恢复差的,后期发生地质灾害的几率就高很多。要发动全社会的力量,吸引社会资本投入综合减灾。灾害保险、灾害证券、巨灾彩票等金融手段都可以用到综合减灾中。四川应当抓紧制定防灾减灾救灾的总体规划,形成一份全省的“灾害风险地图”。在此基础上,重新调整生产力布局。高风险区域避开现代工业,开发“绿色”资源,经营生态资产,发展山区旅游业;中风险区,加强对生产力的保护,提升设防水平;在低风险区加密工业布局,因时制宜、因地制宜。重灾区一些特色小镇、村庄,都在震后成为了热门景区,获得的价值远远高于建工厂。

汶川的纪念建筑

既保存记忆更要给生者希望

人物名片

何镜堂

中国工程院院士,我国著名建筑设计专家,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扩建工程设计者。“5·12”汶川特大地震后,主持设计了震中纪念馆和映秀镇中心卫生院、钟楼地震遗址广场和汶川博物馆。何镜堂一次次呼吁保留灾难遗址,把苦难定格在特殊的区域和时空。5月4日,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老院士动情地说,灾难遗址会说话,无声的纪念就是坚强的四川人民最勇敢的表达。

纪念灾难让遗址说话

我们需要正视灾难、铭记灾难、纪念灾难和反思灾难。灾难的遗址,便是连通过去记忆的桥梁。第一步,是不要尝试抹去灾难的痕迹,而是学会怎样去保护与正视。尽量留住灾难遗址,让遗址说话,通过遗址的呈现去记住这场灾难。这个念头贯穿到了两个纪念性项目的方案之中。最终这些遗址也被保留了一部分。比如钟楼地震遗址广场,我们围绕保留下来的阿坝师专地震中震塌的钟楼,收集了地震中山体塌陷下来的碎石块,用钢筋网把石块围起形成错落的石头墙,结合地形围合了一个地景式的纪念公园,在地面上形成了2:28的刻度,取名为“记忆·希望”公园。每个建筑物都有自己的主题和寓意。比如汶川博物馆,主要是从当时的地域文化考虑的,我们通过研究当地羌寨的特点,包括羌寨与地形环境、羌寨的建筑与街巷空间、建筑与建筑关系等方面的特色,作为设计和构思的来源。

地震纪念馆突出四个层面的铭记

同样是人类灾难的纪念性建筑,但有的是天灾有的是人祸,设计的出发点、思想导向,或者说理念也不同。比如,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扩建工程在揭示真相的同时,希望引导人们去思考这场灾难的根源,去思考今天和平的价值和未来的和平与希望。而地震纪念馆,我们团队的看法是突出四个层面的铭记。首先,是灾难中逝去的宝贵生命;其次是全国上下同心协力、抢险救灾中涌现的可歌可泣的人和事;再者是全国力量进行灾后重建、众志成城的集体记忆;最后,我们还希望通过纪念馆引导大家重新反思这场灾难、深层次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比如,以前我们强调人定胜天,但实际上人和自然是共同体,应该宣扬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纪念馆的灵魂,则体现在四个主题庭院。第一个庭院是水庭,以时间为主题,用一个沙漏状的倒锥体空间,朝天开放,四周水从倒锥面上缓缓流下,表示时间的流逝。第二个庭院是地殇庭,以灾难为主题,采用石头作为场所元素,倾斜的墙体、逐渐向下的坡道,引入很少的光线,营造压抑和动荡不安的场所。第三个庭院是崛起庭,以重建为主题,采用挺拔的树木作为场所元素,庭院内层层叠叠的树池与逐级向上的坡道一起,引导人们从封闭的空间内走出,庭院向天空开放,逐渐释放人们沉重的心情。第四个庭院是希望庭,以人与自然和谐为主题,面朝东方初升的太阳,象征一种希望的重生。映秀、汶川应该携手开发观光路线。我提这个建议的原因有三个:地震破坏了震区居民的生活和经济来源,寻找其他的生活来源支柱是必须面对的问题;逝者已矣,生者总要学会面对未来;地震带来大量的社会关注,与地震相关的旅游资源开发是最容易入手的事情。把映秀、汶川的纪念点联系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和路线,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这种设想也体现在建筑设计上。纪念馆也好,医院也好,博物馆也好,我在做设计的时候,针对不同的项目特点均做了一些特殊处理。这些,都算是给汶川留下的景观资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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