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子、牤子

方言与识字庞雨，现供职于宣汉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年过知非，喜欢读书，喜欢码字。作品散见于网络、纸媒。

小时候我有个绰号：māng一筒。读二年级了，还不会写小学入学第一课“主席”的“席”字，是我为“māng一筒”最充分的证据。虽然一进入三年级，就无师自通地会写“席”了，却不能证明我开了窍。直到今天，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个māng子。四川方言māng，是不聪明的意思。māng子，指不聪明有些呆笨的人。

李劼人《大波》第二部第二章：“‘正要讲给你听，张莽子也出来啦，带了好几百人。’何幺爷把眼睛一眯道：‘张莽子？哪个张莽子？’‘就是灌县山沟里的张熙呀！’”高缨《大河涨水》，“坐在对面那个中年农民，侧过老洋芋一样平板的脸说：‘石莽子，你焦个啥，这过河过水都能蛮干么？’”李劼人、高缨笔下的“莽子”，应该就是四川人嘴里常说的māng子。

莽普通话读作mǎng。莽是个古字，甲骨文里就有。甲骨文里的莽，有犬在“森”中或犬在“林”中的不同写法，表示猎犬逐猎的丛林。或许是因为人类占居日广，森林逐渐减少，金文的莽，多用两草代替甲骨文里的两木，表示猎犬逐猎的草丛。到了篆书，为求美观平衡，乃改两草为四草（广大而深密的草丛），表示滋生百兽、可供狩猎的深山丛林。莽，由此定型。莽的词义发展，也有迹可循：由茫茫丛林之“林莽”、大片野草之“草莽”，引申出如丛林、草原般茫茫无际、荒无人烟之“莽莽苍苍”，再由此引申出人的性格若林野茫茫、莽莽苍苍般无边无际之“狂野不羁”或“狂野地”“草率地”，如鲁莽、莽撞等。一个人如果不知“三思而后行”，做事必然显得鲁莽、莽撞。四川人由此进一步引申：将不聪明谓之莽，将不聪明有些呆笨的人称作莽子。虽māng与mǎng有声调之差，但推测其义，将māng写作莽，可以接受。

也可从另一角度阐释māng子。《现代汉语词典》里收有读作“māng子”的词，写作牤子。周立波《暴风骤雨》第一部：“前边一头大牤子趁着这个空，在地边上吃起苞米苗来了。”页底有注释：“牤子：公牛。”按《说文解字》“莽，南昌谓犬善逐菟艸中为莽。从犬，从茻，茻亦声”的说法，南昌谓“善逐菟艸中”的犬为莽，亦可变称莽子。虽然牛负重挽犁于农耕贡献颇大，犬看守家园忠实可靠，但它们终究只是动物，不但才智离人天远，很多时候还鲁莽。于是，四川人乃借牛之牤子、犬之莽子，指称身边那些不聪明的人，谓其呆若牛，笨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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