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汉古镇行 □吴薇

达州晚报 2019-02-26 09:55 大字

谢兴双摄

深冬观巴山，南麓更灿烂。穿行在湿润和煦的川东北之途，州河蜿蜒倒影着错落起伏的山峦，清新的翠色绿野犹如孔雀开屏，显露出巴山美的绚丽，巴山人的和谐，遗忘了路途的疲乏。

那次我们作协一行，“笔触巴山、回归自然”采风活动来到达州，穿越宣汉，来到南坝古镇。

南坝古镇为殷商西方部族，土著民族为巴人，后周武王灭商，封其宗姬于巴，地即属巴国领域，秦汉之后朝代更迭，古镇的归属走马灯似地换了又换。但不管谁坐江山，古镇都是宣汉县东南经济、文化的重镇。

像散落天宇的星宿，古镇的偏僻位置有如浩空的苍隅之尾，远离繁嚣，孤傲的藏在葱茏里，时间把古朴隐匿，沧桑将盛衰演绎，我记忆中古镇应该有的庭院、窄巷、石板路和红灯笼，已被各种琳琅满目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替代。身边房屋排列成参差紧密的现代造型，从透视的角度张开内八字渐行渐远，我的脚步茫然停下，踌躇在一种失落中，不断涌起理想模式的怀旧访古，嵌进霓虹灯背景的雨丝下，迎头盖脸的正一点点泯灭。

难道南坝的“古”已是形而上的概念，南坝的“老”是与古建筑同命运坍塌时毁掉？

湿漉漉的风吹来古韵的气息，却也肯定了古今分离的事实。

好在失望没多久，便见证了那些在早起酌上几杯，吃两格蒸菜的草根们，旧家风在酒杯中流淌沉淀；那些对我微笑谦逊礼让的古镇子民，给了我一个高于建筑形态的古镇文化，将我的疑惑冰释……

南坝镇现代的外表里，一直遵循古训的精髓，淳朴着，敦厚着，真诚着，热忱着对待世人，像山的厚重，水的温婉，酒的劲道，太阳的温暖，慢慢把人融化，把心熨贴。

南坝被群山包裹，呼吸到山里清冽的空气，身心是快乐的。而更快乐的是我们来到南坝中学，见到那些莘莘学子时，他们的聪明、青春、活力深深感染了我。他们清澈明净的眸子，映出了我像他们这般年华在雪域高原修桥铺路时的挣扎，唤醒了停泊风雨里已长锈的初心，让我羞惭耽溺无为的惰性，和失去如花岁月的那些美好。和他们交流，心胸软化在蓝天，即便敞开自己的愚钝和阴影，自尊也不必设防，变得纯粹起来。这样可爱的一群孩子，至今我念念不忘，即或想向他们说些什么，言词也挑剔再三，我真怕自己无意中伤害了谁，会是我不可恕的负担……

南坝中学前身是“精英中学”。1939年，由向君卿与梁列五等五君子负责捐资募款筹办，“崇尚知识、至善立人”的文化传承，在最艰难的抗日战争年代，培育了不少抗日英才和爱国的仁人义士。学校深厚的文化底蕴，是这些孩子们走出大山走向世界，实现他们梦想的精神支柱。无论这片土地被春雷打过、野火烧过，文化顽强旺盛的生命，都会从他们的努力中延续光大，结出丰硕的果实。

人文荟萃的地方钟灵毓秀，翻开南坝的历史，一个耀眼的名字：唐瑜——即明代的思想家和教育家，曾奉旨在这里定居，后殁葬在东阳村。文武全才、知人善识的明成祖朱棣即位后赐封他为明朝帝师、开国儒臣。唐瑜及其后人的思想文化，在宣汉有了专门的学术研究，它不仅是一个文化品牌，也反映了人们对他深切的缅怀和对文化的尊崇。文化从来不挑剔热爱它的人。

来宣汉我最惊奇的是，这里的镇子人口和体积，总是比川西平原的那些镇子紧凑庞大，差别如同山里大汉和江南纤女，真是不好对比粗犷与柔弱谁更好。在去往南坝东北边的渡口土家族乡的路上，古镇五宝、华景、土黄、樊哙，像一串珠宝镶嵌在翡翠一般的森林之间，特别是以人名命名的樊哙镇，我更是第一次见到。人的记忆无质可寻，却有无穷大的穿透力，即使岁月风干、沧海桑田移位、传奇戏说，都不能动摇固定在后人心中的千年史实，和激人励志的功德。我相信樊哙镇的人们也如此想吧。

南坝的夜晚流光溢彩，南坝的春晓热闹纯净，有着质感的阳光将晃晃金色涂抹山野，岚雾飘荡的丛林下，摇曳的枝梢弹拨白云，微风咏唱，鸟儿啁啾，世间最隐秘的律动，最耀眼的生命在这里腾跃。那位省级非遗传承人丁耀庭先生，也在这一天和我们零距离交流，他是天台乡土家族传统武术“余门拳”的传人，拳系源于华佗的“五禽戏”，经过数代人的创研，已形成独立的拳种，影响广泛，因此宣汉县被国家体委命名为“全国武术之乡”。

丁先生穿上传统的民族服饰，把我们迎进他的民俗博物馆。约有100平米的房间里，摆放的、立架的、挂着的文物放了整整一房间，让人眼花缭乱。武器部分除了钢铁制品还有动物的骸骨，反映了土家族战士最善就地取材、因材施用的智慧；还有带巫文化的各种面具石雕、“文革”时期的票证像章、线装书、衣饰、门窗等等，让我大开眼界。

走过天台乡的小街，忽然发现一条叫青山街的老街，它街面的高度比新修的街道低，长度百余米，仿佛是一艘远行了千万里的帆船，从过去驰来耗尽了自身的繁华和气力，靠着山地憩息，慢慢沉降到风霜里，佝偻了腰杆。

顺着几级台阶来到它近前，明清式的建筑门面，风干了昔日的红尘烟雨，那些雕花的门窗后面，曾有过女子娇羞的面容锁住了过客的心；隔邻斑驳的立柱上面，节庆的菜香和叶子烟味深藏裂缝中；层楼远眺天空的新娘曾在这里拴住几多憧憬梦想；屋基上的荒草还记得日出日落劳作的归家人，喝下一杯酿酒，满足的酣声震烁得灯花摇曳……而今一些屋顶坍塌、瓦残壁断，霉檩僵直抵住朽败的房脊，绝迹了沓去的游子；那磨平的石板路，延伸心碎的目光，越过青山记数往来者的脚印，追忆留存它身上远逝了的热闹……

几个放学回来的小孩被老人匆匆领回家里关上门，整条街静谧起来，只有黄昏的夕照和一只嬉戏的黑猫起搏老街的心跳，让苍凉、悲愁的孑然笼罩我，一步一步走出遗世的古老……

依依不舍离开了宣汉，回望那些充满诱惑的古镇，不由得淡淡地伤感，因为那些厚重的文化和热忱的人们，给了我很多的感受，当心陶醉这里时，实在不愿意结束这次美妙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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