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要喝汤

在中国的饮食传统中，一直就有“原汤化原食”的说法。“原食”一般是富含淀粉类的食物。而“原汤”指的是煮这些食物的水。如煮饺子、面条、馄饨、汤圆之类的水和煮米饭滗出的米汤。在我成长的年代，不管是面汤还是米汤都没有倒掉了的，全都变成了供我成长的营养。

后来，我根据自己的成长经历得出一个结论：从一个人对食物的感情中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大致身份以及对生活的态度。

在一条马路上工作，也总会遇到一些需要帮助的人。在手机还是个稀奇玩意的年代，有一天，一个中年妇女走近我身边，用一口外地口音怯生生地对我说：“交警兄弟，我们来达州收货款，货款还没收到，身上钱又花完了，你能不能借我们几块钱，我们去吃碗面条？”我见不远处还站一个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中年男子，以我的判断他们应是夫妻，男子一脸无奈的窘迫。我不确定他们是真有困难？还是只是想向我“借”几块现金？若真有困难，此时，食物对他们应该是很重要的，我又有一点点害怕被骗的防备。于是就说道：“刚好我也还没吃饭，走，前面就有一家面店，我请你们。”

俗话说，“汉子无钱三分哑”。夫妻二人既害怕又高兴地跟着我走进了马蹄街口的一家面店。为了消除二人的窘态，我寻好位置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来，然后叫老板煮三碗面条。老板热情地问询加什么臊子，我又回头问他们，男子看了看墙上面条的种类后低声对我说道：“可以点炸酱面吗？”正是这一声低沉而又带有商量口吻的回答，我觉得他们是值得我去帮助的人。实话说，我也是工薪族，工资收入也要精打细算，平时自己在面馆吃面也很少加牛肉臊子。不是我不喜欢吃牛肉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节约，牛肉面当然比炸酱面更有档次，但价格就要贵一点。他们没有点牛肉面，说明没有贪心，我觉得他们这既是对自己的尊重，也是对我的尊重。似乎又在为没有点素面而点了炸酱面的那一点点奢侈感到不安。我能理解他们当时的心情。

陪着夫妻二人吃完面条，我看见他们和我一样，端起碗喝完了碗里的面汤。就是这个动作，我感觉到了他们对食物的珍惜，也因此确定他们确实是需要帮助的人。那时候炸酱面的价格也才三块钱一碗，我掏出身上仅有的五十元钞票，付了三碗炸酱面的钱以后，老板找回我四十一元，这也是我身上仅有的现金。已婚男人的荷包都被老婆看得很紧，加之还要攒钱买房子。不怕大家笑话，只要不外出，我那时身上就从没揣过百零版子的钞票。吃完面，我如老熟人一样带着夫妻二人离开面店，在街的转角处，我把手中剩下的钱全部拿给他们，他们怎么也不接受，并告诉我：“老板说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会给我们付一些货款，只要今天能收到钱，我们就有办法了。”为了尊重他们的自尊，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告诉他们：“对面的岗亭就是我上班的地方。若有困难，请来岗亭找我。”我知道，予以帮助要在无形声处，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是不会有贪婪之心的。

小时候，总是看见母亲把我没吃完的饭、没喝完的的汤统统吃掉。我知道，那是在生活困难之时，母亲总是把精细一些的食物留给我们，自己却用粗粮果腹，母亲甚至可能还在饥饿之中。母亲说：“面汤里有营养，上面还飘着油珠珠，倒了可惜了，千万不能浪费。”在日子寡淡的岁月里，有点油珠珠都是一种奢侈。后来，我也有了孩子，我也会把孩子吃剩的食物统统吃掉。时至今日，我已经有了不再纠结去面馆吃面加什么臊子的能力，可以随心所欲地点自己想要吃的面。

我害怕浪费，也害怕母亲再喝我剩下的面汤。更害怕过去了的那些饥饿还在周围徘徊，没有走远。我吃面的时候，依然要把碗里的面汤喝个底朝天，这已经成了我多年的习惯，有些根深蒂固。无论是多么富足的生活，节俭——仍然是我们要传承的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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