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所食荔枝产自哪里

齐白石所绘荔枝

□新时报记者 徐敏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杨贵妃喜食荔枝，因这种水果不易储存，所以唐玄宗命人快马运输，不知累死多少良马才能换来妃子一笑。苏轼有诗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所以人们很容易认为杨贵妃所食荔枝也是来自岭南。其实从当时的运输条件看，荔枝是否来自岭南还大有可商榷之处。

岭南所产荔枝确实是果中佳品，张九龄认为百果之中，无一可与岭南荔枝媲美，他在《荔枝赋》中说，“（荔枝）每至季夏，其实乃熟，状甚环诡，味特甘滋，百果之中，无一可比。”

早在汉代，岭南地区就有进贡荔枝之事。到了唐代，岭南进贡荔枝有更多史实记载，如《旧唐书·地理志》记载：“岭南道广州南海郡，土贡：荔枝。”唐宪宗时代的学者李肇在《唐国史补》里也谈到：“杨贵妃……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胜蜀者，故每岁飞驰以进。”这也是一条杨贵妃食用岭南荔枝的资料。不过，学者张金贞在《另类唐朝——用食物解析历史》一书中重新探讨了这个话题。

张金贞认为，按照我们的生活经验，荔枝是一种极易腐坏变质的水果。白居易在《荔枝图序》中论及：“（荔枝）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李肇也在《唐国史补》中提到：“然方暑而熟，经宿则败，后人皆不知之。”荔枝主要的成熟期在夏季，采摘后极难保存，恐怕只有一两日之内食用才比较新鲜。从岭南到西安的距离3000里以上，如果没有特殊的保鲜手段，就算依照唐代驿马日行近700里的极限，岭南的新鲜荔枝送到长安而未完全变质，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中国古代藏冰与用冰的历史悠久，然则盛夏时节又车马颠簸，冰块的储存和保温也是很大的技术难题。”张金贞认为，杨贵妃所食用的荔枝应当来自他处。

那是哪里的新鲜荔枝送到长安而不变质呢？张金贞认为是蜀地。荔枝是一种对水热条件要求极高的植物，唐代的四川较现在温暖，当年的荔枝大致沿着其生长的北界分布，其中以涪陵的荔枝最富盛名。涪陵的荔枝颗圆肉肥，品质不逊于岭南所出。北宋名臣蔡襄是福建人，他在《荔枝谱》中盛赞家乡的荔枝，但是却提到天宝年间送往长安的荔枝产自涪州，而非福建或岭南。宋人吴曾也证实了这一说法，他在史料中提及，涪州有盛产荔枝的“妃子园”，采摘下来的荔枝用驿骑传递，从涪州到长安有便道，不出7天就能送达；涪陵的地方志也有记载说3日可以送达。涪州到长安的距离大约2000里，3到7天送达长安是比较可信的。

成于北宋初年的《太平寰宇记》记载，涪州下属的乐温县所出的荔枝，滋味远胜于该地其他各县所产。地理学家王象之《舆地纪胜》中也记载，涪州城西十五里处有妃子园，植有百余株荔枝树。张金贞认为，所谓“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荔枝，应该正是来源于涪州的妃子园。乐温县和

妃子园的位置，大体是今天重庆涪陵区西部一带。

这个结论也有史学家的考证。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涪州是距离长安最近的荔枝产区，李唐皇室选取涪州的生荔枝尝鲜，必定有周详的策划。“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如何避开 蜀地天险，选择一条较为顺畅的荔枝通道是需要事先考察的事情。近年，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邹怡结合由秦入蜀的最新路线对荔枝道进行分析，并通过绘制地图进行细说。他认为，唐玄宗时的荔枝道，自今天重庆市长寿区长寿湖畔出发，大体依循S102、S202省道，沿明月山北上。到开江县的讲治镇，向西绕过明月山。再利用开江县新宁河，穿越七里峡山，入宣汉县。沿宣汉具州河，达州市的罗江镇后转入G210国道，依次穿越大巴山和秦岭，到达关中平原。其间，存在天险川东平行褶皱山脉和秦巴山地的阻隔，荔枝道并未强行翻越，而是利用天然河谷，避难趋易。这与已故历史学家严耕望在《天宝荔枝道》中的考证基本一致，这条线路约2240里。

“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贵妃口中一颗晶莹甜润的荔枝，背后不知是多少为进献而丧命的人和累死的快马。千年已过，今天在这几条国省道上疾行的过客，不知是否知道当年这里疾驰而过的是运输荔枝的快马。知道也罢，不知也罢，这段旧事如今只凭后人唏嘘和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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