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摄影家方苏雅与凉山的百年对望
身着龙袍的方苏雅(1900年)。曾有人怀疑方苏雅穿的只是一件戏袍,但这确实是安南(今越南)皇帝的皇袍(现存于巴黎人类博物馆展览),样式与中国的很接近。(殷晓俊供图)
方苏雅与埃莲娜·马尔芒女士。他们在1904年方苏雅任满回国后结婚,埃莲娜·马尔芒比方苏雅年轻20多岁。(殷晓俊供图)方苏雅用过的带皮腔的相机,他在中国拍下了长达31分钟的无声电影胶片。(殷晓俊供图)
方苏雅1903年在凉山拍摄的《白彝》。
(殷晓俊供图)
秋天,收获后的玉米棒子已经挂满屋檐下,远方依然是明媚的生活。何万敏文/图
古道明珠之凉山古道5
“一切照片都有一种固有的倾向,就是把价值赋予被拍摄对象,而这种倾向是绝不可能抑制的。”
——苏珊·桑塔格《论摄影》
眼前的一些老照片,确切地说是照片印刷品,每张和A4纸一样大,铜版纸质,印刷算得上精良,照片上的细节都看得清晰,已经相当不易。
《彝族狩猎队》。十一个人站在一起,每个人都拿着长矛或者长枪,挤满了画面,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可以确认的长枪,有两人分别扛在肩上,但似乎,枪属于较简陋的那种。
《武士》。照片中间位置的彝族武士,一身戎装,皮质的头盔、铠甲,护膝,锋利的腰刀。过度摆拍的姿势,只见他左手紧握腰部的刀鞘,右手是挥舞抽出的长刀,佯装出击或者迎战的架势,引得后面六个和前方不知多少围观的人们,展露出难得的笑容。
《白彝》。一张过目难忘的脸,略显紧促的眉骨下,双眼炯炯有神,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皮肤的质感是毫无疑问的粗糙,并且带着黝黑,让人明显感到高原炽烈的阳光,乃至风霜雪雨。
还有一些普通中国彝族人的神情,在印刷品上焕发着精神。这些图片除标题以外,均标明拍摄年份,同时在每一张的左上方,都有红色印钤“方苏雅”及“版权所有,严禁翻制”的字样。他的所有者叫方苏雅,一个百年前记录中国晚清社会的法国摄影家。
/人物简介/
奥古斯特·费朗索瓦(1857-1935),中文名字方苏雅。1857年8月生于法国洛林地区一个殷实的呢绒商人家庭,15岁成为孤儿。从军参与政变失败后,改学法律。曾任法国驻中国龙州、云南府(昆明)领事。法国摄影家。1904年任满回国,同埃莲娜·马尔芒女士结婚后隐居乡间,并修建了一座名为“小中国”的庭院。1935年7月4日病逝。
1外/交/之/旅/
疯狂地拍照 12个箩筐来运玻璃底片
方苏雅,本名奥古斯特·弗朗索瓦,出生于法国洛林地区一个呢绒商的殷实家庭,15岁中学毕业时,父母死于肺病和伤寒而成为孤儿。中学毕业,他参军入伍。由于所在部队政变失败,改学法律。
1880年,省长比胡把他收为义子并把他引荐到外交部工作。1895年12月23日,任法国驻龙州(今广西龙州)领事。在龙州时,他认识了中国朋友苏元春,后者按发音给他取了个中文名字“方苏雅”。他从此沿用此名,还刻了一方印。1899年10月,方苏雅来到昆明,任驻云南府(昆明)名誉总领事兼任法国驻云南铁路委员会代表。这一年,他42岁。
经过漫长的旅程,历时11个月,方苏雅到达昆明时的行李中,包括七支步枪,七部照相机和大量玻璃底片,四支手枪,三部中国阴历通书,三个秒表,一个晴雨表,四个温度计,五个指南针,一个照准仪和最大1.6米长的几架双筒望远镜。如前所述,法国政府给他的职务是法国外交部派驻云南府的总领事,事实上,在华美的“外交官”身份后面,他的重要使命却是督办滇越铁路在中国云南的修筑事宜、协调与中国政府的关系、考察滇越铁路线路。
在一本《黑镜头:昆明晚清绝照》的书中,作者这样介绍:方苏雅喜欢摄影、游历、考察,曾游历贵州的安顺、贵阳等地,并涉足险峻难行的茶马古道,还由昆明经楚雄,从元谋沿金沙江而上,进入大小凉山,穿泸定桥至康定,再至川藏交界处,拍摄了沿途见闻,当地的彝族和藏族,以及人背马驮茶叶、马帮等照片,写了大批日记。他游历时,准备了12个箩筐来运玻璃底片,还要用油纸粘上牛血来包装,以防雨淋湿。
旅途中,他总是随身带着地理工具,如六分仪、圆规、气压计、指南针。遇上崎岖的道路,他认真作文字记录,并在纸上画路线图。他认为画图、绘地形、拍照三者互不妨碍,且还相得益彰。方苏雅喜欢中国的街道,认为那是中国人生活的舞台,穿着干净、打着太阳伞的官员,形形色色的商人、小工匠,肮脏的乞丐等都出现在这里,有时还在那里进行审判,在公共场所执行死刑、检阅军队和招募民兵。这些,方苏雅都进行了分类拍摄。
看起来,方苏雅好像爱上了自己的工作,以河口到昆明一线,开始与他的同事们一起调查各地的地质、水文、降雨量、人口、贸易、民族、民俗等等。他疯狂地一路拍照,几乎把他的照相机发挥到了极致。而眼前的一切,无一例外地令他着迷,通通进入了他的镜头。
2暗/藏/积/怨/
绝版老照片 珍藏大半世纪秘不示人
1899年至1904年,方苏雅行走于云南及周边的山川湖泊、城镇乡村、街道建筑、寺庙道观,不厌其烦地与上至总督巡抚下至贩夫走卒、乞丐犯人的各色人等接触,经历了发生在这里的重大或日常事件。更重要的是,他还将目光所及的一切尽量地凝固在了他拍下的照片里。以致他到底在中国拍摄了多少照片,我们无从统计得出数据。
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即使在搜索与查询非常便捷的今天,有关方苏雅深入凉山腹地的目的、具体的行走线路、到过什么地方、待过多长时间等等细节,尚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他到凉山的确切时间是1903年,当然也知道他拍摄的彝族照片,后来被凉山收藏所发生的故事。
1900年3月,义和团运动已在全国闹得人声鼎沸。方苏雅以自卫为名,携四十余驮军械至昆明,被南关厘金局扣压。方苏雅亲率数十人以武力威胁将枪弹抢回。昆明民众义愤填膺,包围领事府,捣毁了部分天主教堂。这便是著名的“昆明教案”。方苏雅和32名法国人在云贵总督丁振铎的保护下全数撤离。撤离途中,他的车队被袭击,装在箱子中的日记和所有的玻璃底片荡然无存。所幸的是这之前,他已洗印出一些照片。
方苏雅任满回国后,与妻子马尔芒住到乡间,在一座名叫“小中国”的庭院里隐居,直至1935年病逝。他没有儿女,留给夫人的是装在一个紫檀木箱里一批他收藏的中国物品和110幅玻璃底片以及上千张照片。这些照片在他回国后本应上交法国政府,但由于与政府的积怨和对中国的感情,他把这些绝版照片隐藏了下来,秘不示人。
这一放就是大半个世纪。1985年,年事已高的马尔芒女士将这些遗物分成四类,分别赠送给四个国家博物馆。但是遵照丈夫的遗嘱,她没有把已制作出的照片和16毫米31分钟的纪录片送出去。
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方苏雅可能都不会想到,这些照片百年后将成为亚洲最早、最完整地记录一个国家、一个地区社会概貌的纪实性图片。在他于1904年面对“变得如此熟悉”的景象无限伤感地说“永别了,云南府”时,可能也不会料到,这些照片有一天会被一个中国青年万里迢迢地带回故土。
3世/纪/回/首/
耗资100万 翻拍回1200张珍贵照片
1989年,由110幅玻璃底片制作出的照片开始了在欧洲的巡回展出,引起轰动。根据部分照片、书信整理的画册《领事的眼光》随即出版,书中共刊载140幅照片,是有关中国云南及周边地区的。1996年6月,一位自称是方苏雅侄子的七旬法国老人赛都,携带着那本画册和方苏雅在云南拍摄的其中80幅照片,远道而来云南昆明,寻访叔叔曾经走过的足迹。
机缘巧合,昆明青年殷晓俊和时任昆明金龙百货公司董事长罗庆昌,次年耗资百万元人民币,购得照片的翻拍及在中国的使用权。起初,赛都只答应让他们翻拍250张照片,在殷晓俊一再要求下加到600张,实际上最终翻拍的照片有1200张之多。
1997年12月5日名为《云南沧桑话百年》的图片展,展出200幅老照片,引起巨大轰动。此后,展事易名为《世纪回首》,365幅画面较大、制作精美的图片,分为“殖民者与晚清封建社会”“晚清社会生活百态”和“中国建筑与宗教”三部分,陆续在北京、重庆、成都、西安、郑州等地展出,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极大的心灵震撼。
照片能留住历史的真实,因为它具有不可替代和不容篡改的独立的形象语言。令人遗憾的是,在阐述历史的时候,照片的独立语言常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他不过是某种历史结论的旁证。然而,方苏雅这批百年老照片的发现却证实了,照片蕴含的画面应有、传递的信息,远不是几条简单的历史结论所能涵盖的,历史只有正视形象直观的画面,才能鲜活生动起来。
目前所知,方苏雅所拍的照片当中,有51张是1903年在大凉山拍摄的。同样的机缘,时任凉山州文联副主席倮伍拉且,在北京与殷晓俊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们的共识是,凉山理应是有关凉山历史照片的合适的归属。如今,有关凉山的这些老照片就赠送了一套,收藏在位于西昌泸山的凉山彝族奴隶社会博物馆,让更多的人有了和彝族的祖先默默相望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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