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仙:“雨衣妹妹”是我,是你,是大家
全国防控防疫先进个人奖章
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奖章
新建的川鄂友谊工厂见证小雨衣的大能量 吴亦铮 摄
每天都有全国爱心人士的捐赠
要让医护人员每餐有肉有菜
每天,志愿者送来海量物资
出发,难忘的14小时车程
“雨衣妹妹”在武汉
摄影 吴亦铮
提要
2020年9月8日,“雨衣妹妹”刘仙在人民大会堂接受表彰,并代表四川省优秀共产党员登台领奖,荣获“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全国防控防疫先进个人”两项国家级表彰。
新冠疫情暴发后,成都妹子刘仙率厨师团队“逆行”前往武汉,开启自己的武汉盒饭连锁门店为医护人员供餐,截至3月13日,整整40天,坚持每天为武汉多所医院配送盒饭400-600份。因缺乏专业的医疗物资,刘仙穿着雨衣,戴着护目镜,奔走于武汉的各个医院,被亲切地称为“雨衣妹妹”,其事迹刊登于联合国网站,全球仅10位抗疫青年先进事迹入选,刘仙代表中国位列其中。
“雨衣妹妹”四个字,当下已成为挺身而出的凡人榜样,而武汉之行也改变了刘仙的人生轨迹。“逆行”归来,她发起成立“雨衣公益”,并在新都区创办了“川鄂友谊工厂”,优先录用湖北和四川籍生活有困难的职工。小雨衣,大能量,刘仙的故事彰显了新时代青年的勇气与担当。
嘉宾
雨衣妹妹,本名刘仙,成都盒悦餐饮管理有限公司、四川省雨衣妹妹医疗器械有限公司、成都雨衣妹妹国际贸易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全国防控防疫先进个人,全国“最美志愿者”,四川省“五四”青年奖章获得者、“三八”红旗手,第十三届全国青联委员。
对话
“盒悦老板娘”的勇敢“逆行”
肯定是心存恐惧的……但那个状态下,冲上去是责任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为何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毅然决然地做一名“逆行者”?
刘仙(以下简称刘):1月23日武汉“封城”,全国人民都在关注武汉,我也不例外,从那天起就一直想着,自己怎样能够尽点绵薄之力。看到电视报道,在武汉参与抗疫的医务人员面临着非常紧张的物资短缺,特别是饮食,得不到充足保障,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从事的是餐饮业,去年9月武汉门店开业,正好具备为医务人员提供餐饮服务的客观条件。
于是我在微信工作群里号召,希望征集志愿者一同前往武汉,没想到得到了团队成员的大力支持,他们踊跃报名,更促使我下定决心,前往武汉。
记:面对未知的病毒和可能出现的生命危险,你没有恐惧吗?
刘:怎么可能没有恐惧?无论是我,还是千千万万的医护人员,肯定是心存恐惧的。但面对国家危难,你不上前我不上前,都在观望,谁来保护我们的安全,谁来为我们筑起防线?这种时刻,哪怕再恐惧再胆怯,作为一名党员,我都有责任和义务冲在前面。
我在征集志愿者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次去武汉,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希望大家能征求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后再做决定。2月2日出发前,我还写了一份遗书。从没想过会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写遗书”。
记:遗书上写了什么?
刘:就几句话。第一,我从2017年创业至今有一定的积蓄,这些积蓄一部分作为父母养老所用。第二,房产和车要变卖,哪里需要就捐到哪里。第三,养的两条狗,一条是收养的流浪狗,一条是买来陪第一条狗狗的,希望爱心人士收养、善待它们。
我还发了一条朋友圈:盒悦就像我从小带大的孩子,凝结着我的心血。这次我就把它交给大家了,希望大家能够帮我照看好它。如果能够平安归来,我就给大家“露脸”。之前大家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我的名字,都只叫我“盒悦老板娘”。
记:为抗疫作贡献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你选择了一种最危险、最辛苦的方式去亲力亲为?
刘: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朋友问过,你可以捐款,可以雇人去做你想做的事,为啥要去拼命?我要说的是,在那个状态下,武汉缺的不是钱,而是物资和做事的人。有句话叫“钱不是万能的”,当时能够去武汉贡献自己力量的人,动力都不是钱,而是对国家民族的坚守与信仰。我之所以到武汉,就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行为,一方面为抗疫做力所能及的事,另一方面也希望这种迎难而上的精神能够影响更多的人,把更多人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而不可摧毁的正能量,战胜病毒,铸就保护人民生命安全的长城。
“雨衣妹妹”在武汉的40天
“如果没有完善的保障链条,仅凭一腔热血,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记:出发时是怎样一个情况?
刘:2月3日我们出发时有两辆车,10个人,车上装满了米面肉菜。中途有一辆车折回,到武汉的就我们一辆车,有我、公司的陈总、厨师许多宁郭建洪等5人,车上装了500多公斤食材,每个缝隙都装满了,人是弯着腰低着头坐车14个小时到的武汉。我们都没有携带私人物品,以致到了武汉后面对了很多窘境。
记:车上虽然塞满了物资,但对你未来所做的事无疑是杯水车薪。
刘:是的,出发时带了200多斤猪肉,两三天就消耗殆尽了。我们去各大市场采购,发现蔬菜还能买得到,但买不到肉。我立刻联系在成都的后勤保障小组,紧急采购物资送往武汉。过程中我有一种感叹,做公益是需要有完善的计划和完备的组织保障的,前方有冲锋陷阵的团队,后方有后勤保障的团队,二者相互协调配合,才能把工作做到位。如果没有完善的保障链条,仅凭一腔热血,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从这点来看,盒悦之前建立的企业级物资供应保障链条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也为我能够在武汉坚持40天,每天不间断地为医院供应热菜热饭和其他物资,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记:你穿着雨衣戴着口罩和护目镜送餐的照片感动了无数人,“雨衣妹妹”这个名字有点意外吧?
刘:出发前,我尝试订购专业的医用级防护服和医用口罩,一直都没收到货。到武汉的时候我们的医疗物资极度短缺,又需要到各个医院送餐,没有防护服,只好用雨衣和滑雪镜来替代,口罩则是朋友给的20多个比较厚的,至于是哪个防护级别的,我不太清楚。
你说的这张照片,应该是我在汉阳医院送餐时拍下的,这是我们的对口支援医院。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去那里送餐,那天很冷,风很大,医护人员等在外面,拿到盒饭,他们用酸奶回赠我,我没要。我的工作虽辛苦,但和他们比起来,真不算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我送去的盒饭,很多医护人员也舍不得吃,而是让给了正在接受治疗的病人,因为病人更需要补充营养和体力。
知道这事儿后,我忍不住眼泪往下掉。我们的医护人员真是太伟大、太不容易了!我们有这样的白衣天使,何惧病毒肆虐,何愁疫情过不去呢。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雨衣公益”每一个志愿者都是一面旗帜,汇聚着各方力量
记:40天里面的辛苦肯定让你终生难忘吧?
刘:我虽是盒悦的负责人,但平时我是不太下厨房的。可我们只有五个人,我和陈总负责配餐送餐,另外三位负责后厨,第一天我们做了200盒盒饭,我负责打饭打菜,手上全是血泡,手都抬不起来。之后每天从采购、运输、清理、切菜,我都要亲力亲为。武汉市民知道我们在给医院免费送餐后,都很积极,每天上千斤的物资送到我们门店,我和陈总要把这千斤物资搬到厨房,累得跟“哈儿”一样。
搬完后开始清理,印象最深的是莴笋,转运后捆菜的绳子袋子很多都断了,莴笋全是散的,要一根根捡起来,一把把抱进厨房,接着是清理和粗加工,每天几百斤,可以说,我做了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体力活。
记:每天工作时间有多长?
刘:反正我们5个人,每天供应两顿盒饭,睡觉4小时,其他时间都在工作。到后来,身体完全透支,每个人都瘦了大约10斤。毫不夸张地说,无论在哪里,我只要躺下就能睡着。医护人员的时间是非常精确的,中午12点下午5点半必须要吃饭,过了饭点,他们又必须投身工作,一旦送餐不及时,他们就可能饿肚子。为了让他们不饿肚子,我们累点困点,都是值得的。
记:高强度的工作中,有没有娱乐放松的时间?
刘:每天无数事情压着,做都做不过来,哪有时间娱乐?我倒是积极想办法排解团队成员的压力,比如做菜品粗加工时,我把抖音直播间打开,和网友聊天,告诉大家我们缺乏哪些物资,希望大家帮忙征集。我从2018年开抖音以来,一直没开过直播,真是到了武汉才开的。我原来说话轻声细语的,结果在武汉把嗓门都练大了。
无心插柳吧,我想通过直播建一个公益组织,汇聚大家的力量做更多的事,结果想法一说出来,短短两天就有上万人加入。后来我回了成都,第一件事就是着手做“雨衣公益”,第一时间到民政部门提交资料,备案注册。
记:原来“雨衣公益”是这样成立的啊?
刘:是啊,“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但凝聚在一起,就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我们的社会并不缺乏爱心人士,缺的是把大家聚在一起的人,缺的是一杆旗帜。因此“雨衣公益”有着许多节点,让党员、退伍军人担任管理员,接收、发布各种求助信息,当地志愿者再根据情况给予相应的帮助。从我一个人,到现在一群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幸福。
我的理念是“不接受任何捐款,哪里需要帮哪里,秒接秒捐”。我们的志愿者被称为“小雨衣”,每一个志愿者都是一面旗帜,汇聚着方方面面的力量。后来西昌火灾,我们捐赠了矿泉水和面包等10万元左右的物资;绥芬河市疫情,我们捐赠了13万元的口罩、防护服、手套、帽子、鞋套。“雨衣妹妹”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称号,而是所有志愿者的符号。
每个人都能成为一束光
“我愿意为汇聚更多人的光热,穿一身朴实的雨衣,做一把鲜明的雨伞”
记:离开武汉时,心情如何?
刘:非常不舍。在武汉40天,真觉得自己和这座城市连在了一起。武汉人对我们非常热情,每天来送物资的志愿者车辆络绎不绝,不管是奔驰宝马,还是劳斯莱斯,所有志愿车只有一个身份——物资车。我们的车走在武汉的大街小巷,总有人对我们按喇叭,对我们比大拇指。在他们看来,成都来的“雨衣妹妹”真正是带着诚意来为武汉做事的,是能够汇聚力量,提供精神动力的。
我们把剩余物资分给需要帮助的人以后,3月20日一大早,我们悄悄离开了武汉,路上的警察认出我们的车,对着我们敬了礼,那一刻我没忍住眼泪。
记:此次武汉之行,对你的人生有着怎样的影响?
刘:心态肯定有转变,之前只是走着大多数普通人可能经历的路程。武汉之行,让我看到了人生价值的实现其实有很多方式,赚钱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今后,无论是“雨衣公益”还是川鄂友谊工厂,都是我重点的关注方向。并不是说赚钱不重要,盒悦我也会好好经营下去,毕竟没有稳定的经济能力支撑,公益是不稳定也不长久的。
更远的未来,我希望修一所希望小学,就在凉山州,已进入了筹备阶段。为什么要修小学?因为我来自农村,以前上小学,课桌上都有一个洞,必须垫上书才能写字。我现在有这个能力,希望为孩子们多做一点事,希望他们少吃一点苦,学习道路更平坦一些。
记:这次从北京载誉归来,还是很开心吧?
刘:能够收获这些荣誉,我非常自豪,但更认为自己其实是这些荣誉的“保管员”,它不仅属于我,更属于千千万万在这场“战疫”中贡献了一分力量的中国人。在我看来,每个人都能成为一束光,照亮和温暖别人,有些人之所以没能这么做,只是少了一次机会,少了一点勇气。我愿意为汇聚更多人的光热,穿一身朴实的雨衣,做一把鲜明的雨伞。
手记
2020年9月10日 成都
采访“雨衣妹妹”刘仙真不容易,从2月她“逆行”到武汉为医务人员送盒饭开始,我就一直关注着她和她的团队,关注了她的抖音,互加了微信,一直想为她做个专访,却总未能如愿。梅花开了谢了,油菜花开了谢了,桃花开了谢了,荷花开了谢了……直到金桂飘香的时节,她从北京领奖归来,采访才如约而行。
采访地点在新都区南山科技园,“川鄂友谊工厂”所在地。这座工厂,是我在刘仙朋友圈里看着建起来的。她从武汉回成都不久,就紧锣密鼓地张罗这件事,厂里职工多是来自湖北和四川生活有困难的人员。站在厂区门口,看着忙碌却脸带笑容的工作人员,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在工厂一楼,刘仙迎了出来,我招呼“刘老师你好”,她却笑答,“莫叫刘老师,都喊老了,喊我‘仙妹儿’就对了。”
“仙妹儿”,这称呼倒和她气质很配。个子不高,长相具有四川妹子典型的温婉灵动,整个人散发着蓬勃向上的阳光气息,言谈中却有着令人惊讶的思想深度。毕竟从2017年创业至今,她的盒悦餐饮已在全国有超过100家门店,是一位事业颇有成就的人士了。
对为什么有勇气“逆行”到武汉,刘仙说,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受到“红色精神”影响的缘故,家乡广安既是小平故里,也流传着“双枪老太婆”这些家喻户晓的红色故事,上大学时她就入了党。武汉疫情暴发,面对未知的危险,她的第一反应——我是青年党员,我有这个责任与义务到最前线去,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很难相信,像刘仙这样条件优越的年轻人,面对国家危难,能够义无反顾地迸发出如此大的能量与决心。访谈中,讲起在武汉的点点滴滴,越听越让人感到震撼和钦佩。言语间刘仙眼眶红了,我眼里也涌出了泪水,深深感受到,正是千千万万像她这样挺身而出的凡人,面对危难时的坚守与勇气,才凝聚出了国家富强、民族振兴的精气神。
采访结束,在办公楼下我看到了陪同刘仙一起在武汉“征战”40天的宝马车。这辆宝马现在不怎么开了,油耗太高,为了省钱,她换了一辆油耗低的车,就是旁边的一辆蓝色标致。
我想起了刘仙的微信签名,“逆境不怂,顺境不浪”,这句话真是非常形象地概括了她的人生信条。面对国家危难,做个挺身而出的凡人;在日常生活中,低调前行永不懈怠。这就是中国新时代年轻人的风采,令人尊敬与赞叹。
本报记者 吴亦铮 文 图片除署名外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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