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永远的故乡

成都日报 2020-09-14 02:02 大字

谢思成(温江区)

父亲说,现代人是没有故乡的。

父亲的话并不准确,他其实是有故乡的人。他的老家在三峡的一个小山村,我曾经去过一次。半山腰上,一座即将垮塌的土墙小院,在寒风中孤零零的。院子里的草掩没了膝盖,原来的人有的进城了,有的搬走了。走进爷爷奶奶的老房子,里面黑黢黢的。电灯就像萤火虫,一闪一闪发出微微的光亮,照见墙上布满灰尘的一排排奖状,仿佛在诉说过去的荣光。自从把爷爷奶奶从乡下接到城里,父亲已多年没回过老家。

如果父亲是主动失去了故乡,母亲则是被动失去了故乡。她出生在长江边上一个小镇的中学,外公是中学教师。有一次回老家,她指着枯水期江面露出的干枯的树梢告诉我,那就是她以前学校所在的地方,她经常和小伙伴在这里打乒乓球,跳绳。随着三峡大坝蓄水,这里变成一片茫茫的江面,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而我的故乡,又在哪里呢?我出生在省城郊区一个普通的小区,在那里度过了我无忧的童年。自家房前有个不到20平方米的小花园,外婆拔掉花花草草,种上了各种蔬菜。我有时也帮着去捉菜青虫,肉肉的虫子在手里蠕动,有种麻酥酥的感觉。外公最爱在网上下棋,我小时候他总是一边抱着我,一边在网上下棋,我也不知不觉学会了围棋。父亲总是埋头在书房里,做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图表。母亲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做我们喜欢吃的饭菜。我常常在运动场和小伙伴们踢球,疯跑,相互追逐,当闻到家里饭菜的香味,很快就听到母亲的喊声,“吃饭啦,快回家!”我就像听到了发令枪,撒开脚丫往家跑。看到我满头大汗的样子,母亲一边责骂,一边拿干毛巾给我隔背。

自从上了初中,我很少回家。为了方便我周末补习,父母在学校旁边租了房子,下班后开车几十公里来陪我。而在我中学期间,外公在买药的途中意外摔倒,在昏迷后,手里还紧握着给我买的钙片。当在医院看到他,他只是神情茫然地望着我,已经不认识我了。在那一刹那,我心头涌起无边的忧伤,有一些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失去。父亲和母亲商量,准备把郊区的老房子卖掉,在城里买一套,方便我以后上学和补课。父亲的理由很充足,不卖掉老房子,就没有足够的钱买新房。我心里有些不舍,却语言苍白无力反驳。那个小花园,那个运动场,它们对我来说曾经微不足道,而当要告别时,忽然平添了许多意义。我的童年记忆,曾经的欢乐和泪水,都和它们有关。

也许父亲是对的,现代人是没有故乡的。一个小小的变故,都可能使一个人失去自己的故乡。故乡本不过是我们的居所,人生的一个站点。它变得重要,是因为与我们的成长有关,与我们爱的人有关。从某种意义上说,爱才是我们永远的故乡,让我们恋恋不舍,心心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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