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 身边的诗和远方
蒲江成佳茶叶集市 易永成摄
蒲江寿安古镇老街 大李板斧摄
邛崃夹关古镇：赶集就像一场演出，古桥就是一座T台 大李板斧摄
赶集，或者叫赶场。在很多人的童年回忆里，那些最好吃、最好玩、最好看的东西，都与赶集有关。虽然现在的城市里已经有很多超市，但是赶集带给人们的乐趣，却是无法取代的。
清晨的菜市上，一个乡亲把刚从地里摘的小白菜、豌豆尖、豇豆、茄子摆在面前的簸箕上，新鲜的露珠在菜叶上闪闪发亮。
小巷的茶馆里，一群茶客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喝着早茶，有的玩着纸牌、麻将，有的聊着田间地头的收成和邻里家常，茶香氤氲间，欢声笑语，人来客往。
不管你居住在城市或乡村，这都是无法忘怀的味道。或者说，其实每一个集市的集期，都是寻常日子里父老乡亲们的节日，是就在身边的诗和远方。
（文/大李板斧）
赶集之现场
一个周六的清晨，6：30，手机收到信息：可以下楼了。
这是我的赶集搭档，一个叫赵亮的朋友发来的信息。在过去十多年的时间里，我俩喜欢约着周末在成都、雅安、眉山等地的乡镇赶集。遇上节假日特别是大假，我们在外出旅行时也会天南海北的去赶集。这次，我们去赶集的地方叫寿安。
我们居住在成都平原西南一个叫蒲江的小城，这里是进藏入滇的咽喉要道，318国道、正在建设中的川藏铁路穿境而过，交通便利，周边散落着许多物产丰富的小镇，集市更如同点点繁星，寿安就是其中璀璨的一颗。
寿安是蒲江河畔的一个镇，我的老家，建镇于唐咸通六年（865年），是一座千年古镇，交通发达，商贾云集。民国时，寿安镇即有“九街十八巷”，逢场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来到集市上，我和赵亮首先到二条街老城门洞外一家叫“戴旺子”的烧菜馆吃早餐。这家店已经开了四十余年，煮的血旺是其招牌菜，到这里吃碗血旺是许多赶集人的目的之一。早年间，店家灶台就搭在街边，煮血旺用的是木柴，一口大锅热气腾腾；大锅的旁边，木柴码放得整整齐齐，是二条街口一道风景线。现在的戴旺子，店面已整修一新，依旧是大锅煮血旺，只是燃料已经换成了天然气。
吃过早餐，穿过老城门洞，二条街是必须去逛的。说是街，其实这是一条长约500米的巷子，最宽处也就不过5米。在这条巷子里，有密集的茶馆、烧菜馆、竹木器铺。在二条街，我买了一个木制人字梯，准备拿回家放在书房里作书梯。二条街往南是半边街，卖的东西很杂，有卖猫、狗的；有卖菜苗的——我买了五株辣椒苗，准备回家种在阳台上。
农贸市场是赶集必须去的地方。半边街再往南走，就是寿安农贸市场，五彩斑斓的瓜果蔬菜；包子油条摊的扑鼻香气；讨价还价的大呼小叫，迎面而来的色彩、气息和声音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我在农贸市场内割了两斤五花肉，称了点葱子蒜苗和莲花白，准备打道回府弄午餐——做回锅肉。
赶集除了经济功能，也是社会交往的重要渠道。在逛这几条街巷的过程中，我遇到几个亲戚朋友。闲谈之间，了解到最近老家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张大姐家修了新房；闫三哥家儿子考上了大学；李四哥家买了小车。而这些在集市上得到的消息，也是赶集吸引我的地方。
赶集之旅行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想在旅行中迅速地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赶集。作为人流、物流、信息流的载体，集市是观察体验一个地方风土人情最直接最深刻的窗口。虽然今天发达的物流能够让我们在乌鲁木齐的巴扎上买到新鲜的海产；在海南的集市上看到东北林海雪原的山珍。但是各地的地理、气候、物产以及民风民俗不同，在人潮涌动的集市上也就表现得更加百花齐放，多姿多彩。
成佳是成都与雅安接壤的一个镇，位于茶马古道上，地处进藏入川的咽喉，是中国西部茶叶加工交易中心。每年3月起，这个小镇就会随着茶园里春茶的萌发而活跃起来。一大早，进入集镇的各条路上茶农络绎不绝，他们或开车、或骑着摩托，将刚从周边百十里茶园里采摘的鲜芽鲜叶运到镇上茶叶市场；而从五湖四海而来的茶商早已云集在镇上，这是一年之中茶叶品质最好的时节。成佳因茶而生，有上百家茶叶加工企业，上百家茶庄。做出的好茶更是种类繁多。以蒲江雀舌为代表的绿茶，还有红茶、黑茶、花茶、黄金茶、调饮茶，各地的客商在这里总能带着惊喜满载而归。勤劳的茶乡人还将茶做成了美食，茶乡六合鱼、茶香兔、茶香包、茶点等。总而言之，在成佳集市上，人人讲茶，家家做茶，空气中都弥漫着茶香。
云南武定的蘑菇集市是非常值得去感受的。2015年8月的一天，我在武定县城的一条小巷里见到了有生以来数量最多品种最丰富的野生菌集市。小巷并不宽，有数百米长，两边摆满了背篓、箢篼和竹篮，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野生菌，鸡枞、青头、牛肝菌、松茸、干巴菌等等，更多的是之前闻所未闻的菌子，一条街都是野生菌的香气。当天中午在武定城河滨的一个野生菌餐馆饱餐了一顿菌汤火锅，时至今日，鲜美的味道仍让我们一帮品尝者念念不忘。
位于喀什郊区的牛羊大巴扎是新疆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据一位在新疆生活多年的朋友向文军说，这也是亚洲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每个周日是牛羊大巴扎交易日。进入交易市场，成排成行挤成一团的牲畜，一眼望不到边，壮观的场面令人震撼。如果把牛羊巴扎当做一个大舞台，那么这舞台上的绝对“主角”一定是羊，牛的地位稍弱，另外还有不少驴、马、骆驼、骡子等。巴扎内还保留着古老而传统的“袖中议价”交易方式。买卖牛羊的双方各自用手指在衣袖里向对方传递价格信息，经过几个回合拉扯妥协，双方握手成交，一手交钱、一手交牛羊。
许多地方都有一些民俗节会、庙会，在我看来，从广义上讲，这也是一种赶集的方式，只是集期足够的长，有的甚至一年一次。2019年8月，我来到西藏江孜参加“达玛文化旅游节”，现场感受了“达玛节”的火热氛围。“达玛”意为“跑马射箭”，是当地独具特色的传统节日，至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节日期间，除赛马、赛牦牛、跑马射箭、抱石头、文艺演出等传统民族文化体育活动外，还开展了为期三天的物资交流会，四面八方的群众和游客纷至沓来，规模盛大，现在已经入选国家级民俗节。
赶集之观察
从我目前掌握的集期来看，有计公历的，有计农历的；有按周几计算的；从频率上看，有天天赶集的（俗称百日集）、隔日按单双号赶的，也有每旬赶2-4天的。在德国，拥有三百多年历史的汉堡鱼市每逢周日开市；韩国江原道平昌郡的朋友告诉我，他们每月逢尾号3、8赶集。
回到川西坝子，在邛崃夹关古镇，每月逢尾号3、6、9赶集；与蒲江成佳接壤的雅安市名山区马岭镇，每月逢尾号2、4、7、10赶集。多年的赶集使我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细节，毗邻的集镇在集期安排上，一定会基于集镇的规模和辐射能力，考虑时间上和空间上的协调配合。一般是使小集镇尽量不与其邻近中心镇的集期发生冲突，若都是小集镇，因为辐射力有限使得相互之间不必更多考虑错期开市。
在眉山东坡区悦兴场，还有一个独特的“赶大集”的制度设计。悦兴场平时是天天赶集，但是在1、3、5、7、8、10、12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上述月份的31号要“赶大集”。我曾多次到悦兴亲身体验过平时集和大集的氛围，逢大集时商贩云集，人声鼎沸，人流量较平时上涨三成以上。我非常佩服这个集期的设计者，他敏锐地把握了商机，周边众多的集市逢31号都是不赶集的，称之为“寒天”，但是悦兴却独辟蹊径，不仅赶集而且是赶大集，人无我有，错位竞争，精妙之至。
在贵州、云南的一些地方，今天还有一种独特的纪历方式和赶场方式，它的特点就是按照猫（虎）、兔、龙、蛇、马、羊、鸡、狗等十二兽轮流纪日赶场，逢十二天一个轮回，属哪一种兽属相纪日即称为该兽日场，例如逢龙纪日赶场就是赶龙场。
随着历史变革与社会的发展，现在按十二兽纪日赶场的地方已不多见，但是却留下了龙场、马场、猴场、鸡场等许多与兽纪日赶集有关的地名。著名的王阳明“龙场悟道”的“龙场”（今贵州省贵阳市修文县县城），并不是因为龙盘虎踞气场十足叫“龙场”，而是因为此地古时赶集的集期“龙日”而得名。而“猫场”多“虎场”少，或许是因为人们觉得猫虎同类，猫与人们亲近，虎总是让人恐惧吧。明代旅游达人徐霞客在《徐霞客游记》中曾记述到贵州一个叫黄草坝的地方（今贵州兴义市）逢“马场”的情形：“二十八日，晨雨不止。衣湿难行。俟炙衣而起。终日雨涔涔也。是日此处马场，人集颇盛。市中无他异物，惟黄蜡与细笋为多。乃煨笋煮肉，竟日守雨。”这老兄，旅途中遇到雨了，还不忘去赶集，不忘品尝当地的土特产，看来不仅是位赶集达人，还是一位美食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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