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商潮 从劝业场到春熙路
民国时期的劝业场是成都的商业中心
抗战时期春熙路成为成都的商业、金融中心
劝业场看电灯
春熙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王鹤/文 崔兵/插画
成都平原被万顷沃野包围,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局限着却也滋养着成都人。在舒缓、乡土的气氛里,老成都人不乏拘谨、短视,也志得意满地过着日子。传统商业、手工业虽然触摸到洋货进入内地的咄咄逼人之势,但依然占据着城市经济的主导地位。市民享用着成都货物的丰盛,游赏的从容。外面的世界已是山雨欲来,生为成都人的骄傲却不妨继续着。这骄傲不是凭空生出的。不说别的,在外县外乡人的眼里,“既丽且崇”的成都是怎样繁华富丽的所在啊!城墙巍峨,公馆华美,街道拥挤热闹。最吸引人的,当然是各式货物琳琅满目的商铺。到了成都如果不逛商铺,简直就等于白去了。
A 时尚地标 引领生活潮流
劝业场是周孝怀推行新政的四大成效之一,它们对成都人生活方式的影响,为人们日常生活增添的趣味,是不言而喻的。比如,民间办婚事、置办陪奁,几乎没有分歧,到劝业场逛就行了,办嫁妆需要的东西那里应有尽有:本地货有鹿嵩玻璃厂的五彩描金玻璃器皿;马正泰、马天裕的水丝浣花巴缎、百子图被面;松竹轩的刺绣绢扇;荣身久的新衣皮袍;谦益祥的玉器;熙德隆的靴鞋……想买外地货或洋货,则有苏广货、京货,此外还有八音钟表、金丝眼镜、法兰西绢绸等。总之,太太根本不用操心。大少爷特别提醒母亲,若是逛街累了饿了,劝业场内喝茶吃饭的地方多得很。宜春楼、怀园等茶馆,有专门为女客设置以屏障分隔的雅座;虽说楼外楼的中西大菜有200多种,但一定要记得尝尝那种20文一个的薄皮包子,去晚了就买不到了。
今天是周日,四川高等学堂的几个同学讨论着怎么消受这难得的自由时光。大家众说纷纭,最后还是家在东大街开有绸缎铺的成都同学一锤定音:先去新玉沙街清音灯影戏园听几折李少文、贾培之的好戏;再到劝业场吃碗茶,地方既热闹,更可以看很多女人;然后去锦江桥广兴隆消夜,酒菜面三开。算起来每人两角半钱,样样耍遍,咋样?大伙笑道:还是成都娃儿精灵。随即一阵风似地出了学堂门。
其中那个来自郫县的高个子自有一段心事:开学上成都之前,特地向父亲多要了几块零花钱,准备请表弟表妹——当然,主要想请的是表妹——转劝业场,看悦来茶园的川戏,接着吃锦江春。所以今天应早点赶到姨妈家。
B 大家争看电灯红
就算什么都不买,什么朦胧心事都没有吧,劝业场依然是个激动人心的去处。比方说,电灯就很诱人。虽说光绪三十年(1904年)官办四川机器局已试行发电,可照明2000盏左右。但电灯真正令寻常百姓大开眼界,还是从劝业场开始的。樊孔周号召另筹股金白银2万两,购买电机,建设厂房。这样,不仅全场用电灯照明,每到黄昏,前后场口还高悬起一个圆形大电球。夜幕降临,前后场口总是人潮汹涌,只求能把那大电球看得清楚些。每天电球骤亮时,观众欢声雷动,眉开眼笑,真比过节还快活。这一西洋景致很快传遍川西各县,郊县农民有的跑几十里路来看稀奇。劝业场口和总府街的茶楼,每天午后4点便已客满——全是来等着看电灯燃的。当年人们使用的这个“燃”字多么传神。习惯了油灯、蜡烛的眼睛,被奇异、璀璨的景象搅得目炫神迷,好奇心、探究欲也被暗夜中透进的几丝光亮,照得清晰起来。
劝业场开业之前的十几年,一些有经济实力的官绅人家已经接触并使用不少“奇技淫巧”的东西:比如精铜架子、五色玻璃坠子的大保险洋灯,初点燃时,只见光芒四射,连地上掉的一根针都能看见,只是洋油太不便宜了;大太太房里的全家福大照片,是花了8两银子照的;显微镜、留声机、八音琴、橡皮垫子等也已进入许多公馆。
如今,洋货被更多的人接受了,不信,你看看劝业场那些五光十色的日常用品多受欢迎:牙刷、牙膏、洋胰子、花露水、洋葛巾等,令女顾客们爱不释手。她们一边兴致勃勃地挑选,一边议论:那些洋人看起来又粗又笨、鬼头鬼脑的(当时四圣祠、平安桥、桂王桥北街、东丁字街的华英学堂及英、法、德领事府皆住有外国人),怎么打造的这些家常东西样样别致,只要一经了手,就离不开它。
C 改名商业场 40岁繁华已去
劝业场的开办,初衷是鼓励工商、发展本地产品。但开场一年来的情形,本地产品的销售额仅占20~30%,洋货广货的比重反倒很大。商会同人为求名副其实,请求改名。1910年(宣统二年)劝业场正式改名为商业场,此名一直沿用。那以后,全国各地修建的商场,都不再叫劝业场,而直接称为商业场。
宣统元年(1909年),成都劝业场年交易总额为白银33.3万余两,次年改名后,全场年交易总额激增至白银46万余两,洋货广货的增幅最为突出。
商业场的“喧阗之声,盈夜不息”,当年求学于成都的青年郭沫若,也爱跟同学去游逛。他的三首《商业场竹枝词》里,既多繁华新潮,更有花容月貌,饶富趣味:
蝉鬓轻松刻意修,商业场中结队游。
无怪蜂狂蝶更浪,牡丹开到美人头。
楼前梭线路难通,龙马高车走不穷。
铁笛一声飞过了,大家争看电灯红。
新藤小轿碧纱帏,坦道行来快似飞。
里面看人明了否,何缘花貌总依稀?
商业的舞台,看似由缤纷商品占尽风光,真正决定大幕是开是闭、灯光该明该暗的,还有别的因素。1911年四川独立,年底成都发生兵变。最繁华的商业场、东大街等,被乱兵骚扰得特别厉害,遍街都是包洋货的纸匣、商标,破碎的香水瓶、粉瓶一片狼藉,“这时锦绣的成都城,倒真正成为十里香街了。”(郭沫若《反正前后》)
商业场终于又恢复了元气。但1917年腊月十五深夜,一场大火使众多铺房化为灰烬,悦来旅馆也被烧毁。商业场建筑公司和商会又集股重建,房柱为楠木、香樟木,形成三个呈川字形布局的商场——悦来商场、新集商场和商业场,店铺比从前扩大了一倍,楼上有天桥联通三场,同时还建立了一支消防队。“悦、商、新”三场又持续繁荣了十余年。
1933年,商业场又遭火灾,很长时间一派萧瑟,盛况不再。直到抗战时期,重庆成为陪都,四川人口激增,市场又忙碌起来。那是真正的乱世,日军的铁蹄在中华大地横行,后方却也不乏支离破碎的承平气象。商业场的许多百货商店又应运而生,新老招牌,轮番登场。新集商场的徐福昌西服店、弹子房和二泉茶楼等,也成为热闹去处,后者不仅环境、器皿考究,还附设了高档美发厅。
40年代末期,时局动荡,人心浮动,物价飞涨,许多商家倒闭或者迁出。在历史的惊涛骇浪中沉浮的商业场终于疲惫不堪,它只有40岁,却已有蹒跚老者的步态。
D 寸土寸金春熙路
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成都人购物、逛街大抵有明确的目标:春熙路、盐市口、骡马市。而春熙路作为成都商业中心的地位,最为悠久,也最牢固。
1924年至1925年,由军阀杨森兴建的春熙路,分为东南西北四段,以北段最为繁华。从1925年开始,本地和外省商家聚集春熙路,难以尽数:胡开文笔店、稻香村糖果铺、商务印书馆、宝成银楼、大光明钟表公司、亨达利钟表行……百货、绸缎布匹、鞋帽、照相、娱乐、药品、饮食等各式商品,把几条街弄得花团锦簇。
抗战期间是春熙路的黄金时代,地价房租扶摇直上。铺面之金贵,生意之兴隆,使春熙路成为成都商业、金融业投机的中心。1940年前后,春熙路一间商铺的转让费需要几十甚至上百两黄金,因此,入驻的商家都较有实力,且大多销售名牌或精良、时髦、价格偏高的货品,来自上海、香港和国外的货色也不少,面向的是收入较高的消费者。
春熙路的热闹,跟当时的时代气氛看似不协调,实则有着密切关联。军阀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显神通,争夺商业、金融地盘,因而城市商业的兴盛有浓郁的投机色彩,不全是因为工商业经济的高速发展提供的支撑,繁荣的表面飘浮着易吹易散的泡沫。世道人心已被连番揉搓、搅拌,平静、凝固的生活消失得无影无踪。惶惶然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那是世纪的中段,却倒像真正的末世,连繁荣也像:急不择路、火光四迸……总之,是绝望的。
清末民国成都繁华的商业如同黄昏时几抹鲜妍的日色,忽暗忽明,最终褪尽残红,只留下几丝暖色供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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