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小记 本文字数：2243

□ 盛红（成都）

樱桃树（资料图）

太阳刚一出来，蓉城的四月立刻就美了。

悠悠地穿过那条流淌着生活气息的小街，两边的商铺皆慵懒地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各色鲜果丰富了四月里小街的色彩，一幅流动的油画里有我快乐的脚步轻踏而过。

就在小街的尽头，一筐摆放在路边的樱桃叫我惊喜得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漫画里的大嘴娃娃，来自分泌系统的直接反应便是嘴里顿时有了酸酸甜甜的感觉。这可是提前到来的头茬樱桃啊，这可是我最爱吃的水果呢！或许体内天生与酸性相吸，纯甜的水果于我真的没有多大吸引力，而有着“鲜果第一枝”的樱桃那种酸中含甜、甜中微酸的别样味道真是让我爱不释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樱桃，殷红绚烂，饱满中孕育着势将迸发的生命力。那么小巧，却又那么可人，颇似女孩子芬芳的朱唇。齐白石老人曾作过一幅《樱桃图》，题款就是“女儿口色”。

还好，如今想吃樱桃并非难事，不像古时，必得等到每年皇帝把樱桃分赐给群臣，为新举的进士举行樱桃宴时才能大饱口福。樱桃上市的时节自然成了我最快乐的季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几乎是从头吃到尾，最多时可以一口气吃上一两斤，直到牙齿酸得咬什么都没劲！这就是生活中简单的快乐，快乐其实也可以如此简单！

买下樱桃后，我开心地提着一小袋红红的樱桃，步行在上班的路上，樱桃也如我一般，艳艳地展露调皮而又迷人的笑容。穿街过巷，一路的惬意，一路的满足。“当我们歌唱樱桃时节/快乐的夜莺和百灵一起飞来共庆/美丽的姑娘心迷意乱/恋爱的人心中洒满阳光/当我们歌唱樱桃时节/夜莺和百灵叫得更加响亮。”这是克雷芒于1866年问世的一首歌曲，就叫《樱桃时节》。

有樱桃相伴的时节，我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

爱上樱桃始于童年。六岁以前我被寄养在乡下。那时最爱大姨家屋后的果园。那时吃果子是不需摘不需洗的，想吃哪个摘哪个，直接入口。吃的时候就爬到树上，选一个结实的枝杈坐下，浓叶遮蔽，凉风习习，双腿作秋千状摇摆，还有虫儿高一声低一声地奏鸣。好几次，为了吃到高处最馋人的那几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好在每次都有树枝不是挂住了我的衣裳就是拖住了我的手指，紧急中总能化险为夷。那时候最盼望的还是吃樱桃的时节，我会从发芽抽枝的时候盼起，天天数着日子看樱桃树开花结果，不等长大，好多的樱桃尚在青涩时期就被我囫囵了去。大姨家的樱桃树不算太高，间种在屋后的山坡上，而我小小的身影在樱桃树下的欢欣和敏捷成了大姨一直看不够的风景。

真的喜欢吃樱桃的话，可以帮主人打扫花园或者摘果，会有报酬的，我的朋友做过，不过给的是苹果。那时候不懂，单纯地享用了好多的将来，既没有打扫花园也没有摘果，仍然从大姨那儿得到了苹果，不少的苹果，却不得不在以后的岁月中承受愧疚的折磨。这让我想起阿巴斯的代表作《樱桃的滋味》，在那个天使般的老头出现之前整个影片都是凝固的，景色，对话，神态……一切都是凝固的。一切精彩，都集中于后半部分，有一种厚积薄发之感。那个关于樱桃的故事就是老头生命中最柔软的一击，触醒了他坚冰般沉睡的意识。想来好像大师一直都在一种沉睡状态中行进，忽然一个转弯，便把冗长与沉闷转为了深刻和震撼。

儿时很孤单，樱桃树是最好的玩伴之一，樱桃自然成了心中最美好的期盼，直到今天。

盼着有樱桃的季节到来，但樱桃的季节总是短暂得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这也注定我之所爱会很不容易，需要用心把握。这是不是跟“樱桃好吃树难栽”有关呢？春暖花开时，我在龙泉赏花之余问过几位果农，据果农介绍，其实，樱桃不是树难栽而是果难摘。樱桃树的适应性相当强，几乎各种土壤都能生长；一棵大樱桃树能结果二三百公斤，树龄能长达二百余年。而天灾和鸟灾才是果难摘的两大难题。农谚云：“蚕老一时，樱熟一晌。”樱桃成熟之后，如果不立即收摘，很快会自动落地；若遇上较大的风雨，万颗红珠，便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樱桃熟了，千万只鸟雀云集，若不拼命驱赶和赶快摘收，转眼间树冠就会由红变青，以至一棵樱桃都不会留下。

想起小时候吃樱桃便已感知摘樱桃之不易。那时为了摘到诱人的珍果真是颇费脑筋。由于樱桃树枝特别密集，小小的樱桃总是掩蔽在浓密的树叶间，经常是看得见够不着，倘是核桃苹果什么的，可以使用树棍敲打树干，掉下来基本完好无损，而樱桃要是被击打下来就没法入口了。我小小的瘦弱的身躯总是围着樱桃树跑来跑去，做了不少三级跳加助跑的动作仍然没用，有时也迫不得已用竹竿什么的去捅大树，到最后急了就干脆脱下鞋光着脚往树上爬，拼命往树枝间挤。等到好不容易将樱桃送入口中时，那丝丝浸牙润舌的舒服让我早把腿上一道道的伤口以及脚上火烧火燎的疼给忘了。有时，实在是费力也无着时，只好眼巴巴地翘着脚尖，可怜地望着高处艳红的果子想入非非。

长大后听说樱桃还有白色的，是很名贵的品种，只是很少见到，于是樱桃于我又多了一种想象。到现在回忆起来，似乎不是没见过白色的樱桃，但却不能肯定是不是最珍稀的那一种。唐代诗人李白曾有一首《白胡桃》诗：“红罗袖里分明见，白玉盘中看却无。疑是老僧休念诵，腕前推下水晶珠。”仿佛是一幅画，一幅透明的画，由此想起读书时喜欢的一首白居易的《樱桃》诗，其诗曰：“含桃最说出东吴，香色鲜秾气味殊。洽恰举头千万颗，婆娑拂面两三株。鸟偷飞处衔将火，人摘争时蹋破珠。可惜风吹兼雨打，明朝后日即应无。”这样淋漓尽致的描写，怎能不让你畅想那满树火红火红的樱桃，回味那浓郁可口的香味，惦念那优雅可人的芳容。

仔细想来，我喜欢的水果真的不多，像樱桃这样的尤物，像樱桃这般童年时即钻进我的记忆中的小精灵，而且一直让我钟爱至今的小精灵，一旦如此深地爱上，定是欲罢也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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