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水泥电杆厂的青春岁月(下)
足球情缘:我虽爱好篮球,颇有些知名度,因个头矮小,没能进入县级队。足球我不爱好,却进入了县级队。那时达县城只有大操坝一个足球场,踢足球的人稀稀落落。我进入足球队颇有戏剧性:1965年夏,达县专区少年足球比赛在北门大操坝举行,11个县组队参加。达县少年足球队因守门员朱祥福超过规定年龄,比赛前临时换将,将有篮球基础还差几个月满16岁的我增补为守门员。我虽没经过足球训练,凭着篮球接传球经验,在场上反应灵活,身手敏捷,多次力挽狂澜守住球门。因为这个资历,1973年、1978年,我入选达县市足球队任第二替补守门员,集训两个月。打比赛时,我多是坐冷板凳。教练让我观察其他球队的比赛,回去后提供战术分析。比赛期间,教练与足球队员因要保存体力,多在室内休息,很难有时间观看其他球队的比赛,我的“殊遇”羡煞其他足球队员,他们戏称我为“二教练”。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运动员伙食较为优越,能吃上体育饭,是一件令人向往的事。
我的读书风华岁月:我喜爱篮球,更喜欢读书。儿童时看书摊上小人书,上学后去南门口新华书店看书。在电杆厂的年月,去公园打篮球前要经过公园“达县图书馆”。图书管理员姓王,每次进入阅览室,他都脸带笑意,微微点头示意,仿佛是在鼓励我。1976年“达县地区图书馆”始建于朝阳东路文化巷,在电杆厂附近,成了我常去的地方。有时,下班后没换工作服,就兴致勃勃去图书馆。管理员是一个女的,比我大不了几岁,中等个,烫着卷发,她多次提醒我,衣服要穿干净点。我沉浸在书海中,不知不觉阅览室关门的时间已到,这位管理员就用手敲着桌面说:“时间到,时间到。”有时,我从她手上借阅书籍杂志后不甚满意,要求更换,她将声音提高几度说:“你这人总是讨嫌,书籍自己先要选好,不要东换西换。”我急忙道歉,她转身给我一个背影。以后,我每次去图书馆都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遵守她订的规定,但仍摆脱不了她审视的目光。有时听见她银铃似的笑声在阅览室荡漾,原来她的男朋友来了。
1969年,我意外得到一批藏书,中外名著都有。我如饥似渴地阅读。上世纪70年代初,电杆厂水泥电杆由人工制作改为机器制作,白班夜班两班制,因生产场地局限,每班工作3个小时,我有了更多时间读书。在大量书籍被封存的年月,我开口自以为是一个饱学之士,人前开始卖弄,开口滔滔不绝。无论我如何张扬,人们始终说我是一个半罐水响叮当。知识之罐永不会装满,与时俱进,学无止境。
喇叭裤那些事:1978年,两部日本电影《望乡》《追捕》风靡全国,演员身穿上窄下宽的喇叭裤,成为当时无数男女青年效仿的对象。那时,谁要是穿一条喇叭裤上街,就会成为众人眼中“不正经的人”。后来穿的人多了,成为流行时尚,人们也就见惯不怪、习以为常。而今,服装样式越来越多姿多彩,根据自己的个性与喜欢千变万化,甚而露腰脐。喇叭裤是那时年轻人对中国人审美习惯最初的挑战。
家庭舞会那些事:1979年除夕夜,消失多年的交谊舞第一次出现在人民大会堂的联欢会上。此前跳交谊舞是不允许的。受此影响,为赶时髦,我购买了一部卡式收录机,播放着音乐,得意洋洋地在大街小巷行走,成为达州最早跳交谊舞的人,公园、凤凰山、南门河坝、家里是我们跳舞的场所。有一晚,我们在凤凰山下一空旷地举办生日派对,跳起了交谊舞,派出所一位女同志前来干涉,我们只好不欢而散。西门上石岭桥居住的杜善体家中有一空旷地,成为每周六晚有20余人参加的家庭舞会聚集地。深夜12:00结束,大家AA制夜宵,杯盘狼藉,酩酊而归。上世纪80年代中期,杜善体与我成为达城最早的商业舞厅的经营者之一。
电杆厂的成都人:电杆厂有20多个成都人,1958年四川省第二建筑工程公司三工区支援大巴山区建设,1959年并入专建司。原达县专区房屋建筑均系砖木结构,工人多系扫盲人员。省建司成都工人给大巴山区带来先进的钢筋混凝土施工技术和工艺,使达县专区建筑业迈上一个新台阶。
我同寝室一个职工姓刘,原成都二建筑公司工人,年长我10岁,读大学期间,身患肺病退学。戴着一副深度眼镜,国字形脸,相貌儒雅似学者,大家叫他“刘教授”。夏天,他打光胴胴上班,瘦骨嶙峋,高挑的身段更显瘦弱,大家又叫他“刘老排”。他30岁而立之年时,去石板乡与一个女知识青年相亲时还叫我作陪。我们关系很铁,我儿子在达城结婚时请他光临,他来参加但没送礼,还握住我的手笑着说:“祝贺你得了一个好媳妇!好久有空,请全家吃大餐。”一起工作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见他请客吃饭,我当场一笑了之。另一个成都人叫彭义兴师傅,年近5旬,混凝土生产组组长,工作任劳任怨,每天总是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每次下班时,他都要将工作场地巡视完,确定无安全隐患才离开。大家都叫他“老黄牛”。彭师傅虽是文盲,常翻阅红色小语录本,叫人读给他听。1969年,电杆厂停产,我与同厂职工王泽民借机去成都玩。先去盐市口“刘老排”的四合院家,到了中午吃饭时,不见“刘老排”留客吃饭。我们知趣离开,脚刚迈出大门,“刘老排”腼腆地说:“你们去哪里吃饭?不如就在我家中吃吧!”“我们已有人请吃饭,谢谢邀请。”随后我们来到不远处的彭师傅家中“蹭饭”,彭师傅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吃住了一周。临走前,彭师傅还给我们煮了10个鸡蛋,并嘱咐“你们回达城后,电杆厂若恢复生产,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其实,假打的人各地都有,达城也有,特别是那些弄虚作假的“把子客”,开口就是扯把子,难见一句真话。对他们不了解的或涉事不深的人,很容易被这些把子话套住,上当爱骗。
电杆厂那些人:厂总支部书记梁明修、厂长杜秉礼,均系部队转业干部;心地善良,能容纳不同意见,无害人之心,电杆厂没有一个人是因他们主动送材料被关进监狱或戴上“帽子”。上世纪70年代中期,上面指示对打麻将有“知名度”的一个工人进行批判并押送监狱。事后,梁明修对该工人说:“你进监狱,不是我们厂方,是上面要求,你在监狱要好好表现自己,争取减刑早日出狱。”
打油诗人杨其中:(1948—2005年)65级民中同学,电杆厂混凝土工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达城流行一首打油诗:“叮叮当,叮叮当,我在河边淘生姜,猛然听见叮当响,原来是鬼老嬷在卖麻糖。”传言就是杨其中所写。杨从小痴迷古体诗,自誉自己为中国第一大诗人。大家叫他“杨神宝”。他常在大街小巷背着双手走来走去,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诗。路遇生人、熟人一概非礼勿视。有时微眯着双眼呆呆注视着你,让你有些心虚。面对不怀好意之人,他会昂首挺胸,用睥睨的眼光扫视着你,擦肩而过。有时一些孩童,跟在他后面,拍着手跳着传唱“叮叮当”这首打油诗。杨诗人会猛地一转身,作恐吓状。一两个孩童来不及跑,当场吓哭,他立即蹲下身用手绢擦拭孩童的眼泪与鼻涕说:“这首诗真的不是我写的。”但大家都认定这打油诗是杨诗人所写,三人成虎,百口莫辩。
成都大学生孟眼镜:(1942—2018年)上世纪60年代后期,成都不少大学生分配到达县专区厂矿企事业基层单位,改革开放初期,有的担任了领导职务。孟训德戴着一副深褐色眼镜,大家叫他“孟眼镜”。来到电杆厂后他不坐办公室,要求去最劳累的混凝土生产小组,打着光胴胴,抬电杆,挥铲搅拌混凝土,与工人打成一片。改革开放初期,在大家支持下,成为电杆厂经济责任承包制厂长,是达县地区第一个开拓者。电杆厂在他的领导下,各方面工作开展得很有成效。大半年后,他帮忙为一个朋友打官司,被判刑一年,止步于领导之路。
混凝土工人“吴克思”:(1948—2008年)65级民中同学,本名吴克勤。爱好读书学习,特别喜欢哲学,言必称希腊,常给大家讲马克思《资本论》,大家叫他“吴克思”。他曾经去图书馆抢书,用背篼和麻布口袋装,还说读书之人窃书不为偷。那时,我们是书友,常与他相互交换书籍看并一起探讨。他自学成材,改革开放后,多次对生产设备进行技术革新,被提拔为技术员,上世纪90年代初任职厂长。2008年退休前考上建筑工程师,高兴庆贺饮酒过度,脑溢血发作经抢救无效不幸离世。
1982年我考上四川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半脱产带薪学习。钢筋小组支持我,我上班与否不过问,几乎全脱产读书。1985年毕业调建筑工程总公司办公室。今天我已是古稀老人,在水泥电杆厂工作20年,那时我正年轻,历经改革开放前后时代变化、喜怒哀乐,皆有记忆,特别怀念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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