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大学:“前浪”汇聚在此 另起一行
五月尾巴,气温飙升,偶有蝉鸣。
往年这阵,成都市老年大学(下称“老年大学”)
正为春季学年结业做准备,
而今年,校园空空荡荡,
与去年拍摄时的热闹相差甚远。
老年大学位于武侯区致民东路,
这条路分割了两个世界,
东侧是九眼桥酒吧一条街,西侧则是学校,
这种组合很有“双拼感”。
去年冬天,我们将镜头对准了这所大学。
从前期调研到剪辑完成,
历时八个月,700G的拍摄素材,
四个月剪辑修改,终于有了今天播出的版本。
视频不短,15分钟,足以瞥见他们的生活;
视频又太短,15分钟,不足以讲完他们的精彩。
为什么拍这条片子?
2019年10月7日是重阳节,想拍一期老年人的视频,便有了“我们的大学”这个策划。调研过程中,拍摄主题始终无法确定,因为老年大学的故事太多了。
这里有社会地位很高的领导、教授,也有接地气的职员、环卫工,不过走进校园,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学生;
尽管已经退休,但他们比年轻人更努力,伴着夜色练舞蹈、挑灯熬夜读英语、几近严苛的身材管理......
他们生长在上个世纪50、60年代,为了生活不得不放弃许多,甚至遗憾终生,而这里给了他们重新选择的机会。
究竟拍什么?
这太难了。
一天,我们走在校门口,忽闻一阵笛声,由远及近从耳边飘了过去。抬眼一瞧,身着绛紫色外套的一位女士背着书包,两脚踏着“风火轮”,吹着笛子,拐弯进了老年大学。
我与同事惊呆了,用现在的话来说:“简直酷到爆啊!”
时隔半年,曲子早已忘记,但那个身影却难以忘怀。那次相遇,让我们对“老年大学”四个字有了懵懂的认识,也确定了最终的主题——有光。
什么是老年大学?
在某词条上,老年大学是“空巢”老人更新知识的课堂、广交朋友的平台、智力开发的基地,这里的“空巢”被解释为一代户或独居户老人。
当真正走进老年大学,就会发现这种说法并不贴切。
我们曾采访过一位英语班的学生,他每天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从早到晚洗衣、做饭、带孙子、练口语,有时候太忙,他还不得不熬夜学习。
这样的学生在老年大学有很多,尽管已退休,但社交生活、上课学习、家庭聚会几乎排满了每一天,有的甚至要辗转好几个培训机构学习。
所以,他们并不是“空巢”,而是“老人很忙”。
△摄影班学生范久江
△声乐班老师罗友泉
吹萨克斯的环卫工
初听朱光文的故事,是在学校行政楼办公室,两个关键词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环卫工人、萨克斯风。
朱光文常穿一件黑色夹克,头发理得整齐,背后背着与他身材不太相称的琴盒,里面装着一把8900元的萨克斯,相当于他三个月的工资。
60岁他从老家来到成都,谋得一份环卫工人的工作。
2018年,朱光文成为老年大学萨克斯班的一名学生,他的日程被排得满当:早上5点起床,5点半穿着工作服出门练习,7点开始上班,吃完午饭又练习,下午上班,晚上练习。
一年365天,每一天都会练五个小时的萨克斯。
△朱光文吹萨克斯
导演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萨克斯呢?”
朱光文说,第一次见萨克斯是在老家,那里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会请乐队,乐队里就有一个人吹萨克斯。和其他乐器比起来,萨克斯的优雅让他印象深刻。
在老年大学,学完全部萨克斯课程需要六年,但对63岁的朱光文来说,保洁工作的年龄上限是65岁,这意味着他必须要在剩下的两年内学完课程。
“如果我不做保洁,没有生活来源,在成都也待不下去,只能回老家”,这件事让他很焦虑,寻思着这门手艺能在老家谋生。
和朱光文的交流,有种“错乱感”。
当他打开琴盒,金闪闪的萨克斯安静地躺着,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来,装上哨片,调音准,吹响第一个音符。
瞬间,他就像手里那把萨克斯一样耀眼得发光。
当他收起琴盒,聊起工作,聊起生活,又成了一名平平无奇、甚至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普通人。那种光芒,消失了。
△摄影班上课
阳台上的三角梅
老年大学的故事很多,因为视频时长有限,无法一一收录,在这里再分享一则艺术团模特队队员的故事。
刘长吉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在校园里特别显眼。他是东北人,现在是学校艺术团模特队的队员。因女儿定居成都而来,无亲无友,难免孤单,老年大学成了他的消遣。
男模特在艺术团里可是“香饽饽”,一支二十来人的模特队,男模特仅有四位,几乎所有的表演、走秀他们都要参加。我们拍摄时临近年末,艺术团排练学校演出、春节慰问等忙得不可开交,刘长吉几乎每天都要到学校训练。
△刘长吉参加表演
与其他要带孙娃子的老人不一样,刘长吉的女儿尚未成家,这意味着他有许多自由时间。于是家住环球中心附近的他,每天骑20公里的自行车到老年大学上课,上完又再骑回去。
加入模特队后,刘长吉开始了严格的身材管理,跑步成了习惯。在他跑步必经的那条路上,发生了一个只存在电影中的故事。
一日,刘长吉和老伴在车站等车,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女子,女子冲着刘长吉说:“你是不是每天都要跑步?我妈是你的忠实粉丝。”
原来,女子的母亲因患病无法行走,只能坐在轮椅上,每天在阳台上看楼下的跑者是母亲的一大乐趣。在众多跑者中,顶着花白头发的刘长吉引起了她的注意,同样是老人,一个寸步难行,一个健步如飞,“那是对健康、对自由的向往吧。”
女子说,她回家后会在阳台上放一束三角梅,如果刘长吉看到三角梅,便知道母亲在看,也希望刘长吉能坚持跑步。
从此之后,无论刮风下雨,刘长吉都会出现在跑道上,就连大年初一都没有耽搁。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楼上的母亲”,直到有一天,女子拦住了跑道上的他,说老母亲已经走了。
这个故事发生一年了。
这一年,刘长吉仍在跑步,仍在辗转全国各地参加模特演出。
他讲故事时,眼睛有光。
△艺术团舞蹈队队员向晓梅
心有光,自明亮
拍摄的几个月里,我们最大的感触就是:这里的每一位学员都在发光啊。
他们的外表如此普通,是公园里下象棋的大爷,是拍照必备丝巾的阿姨,内心却是这般闪耀。
突然想起《红楼梦》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故事,有一些面子光鲜亮丽的人啊,里子早就死了;而那些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生命力竟这样旺盛。
被时代的滚滚浪潮推着向前走的人们,因为种种原因汇聚到了同一所学校里。
生活永远在不断给我们落差,但老年大学给了我们另起一行的机会:可以脱下社会角色的重重外衣,把新的一行写好,永远来得及。
文字 丹孃
编辑 小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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