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村支书的战疫笔记③

华西都市报 2020-03-02 02:01 大字

□廖兴友(成都)

今天是元宵节。去冬今春以来,今天迎来了第一场雪。这雪,不是白色的雪花,没有飘落的轻盈和曼妙,是下雨一般,从天空直直落下的雪粒,着地后,要翻上几个跟斗,才停歇下来。雪粒除了带给我们刺骨的寒冷,没有一丁点令人兴奋的美观。

元宵节的饭菜

二零二零年二月八日,小雪

我们战斗在疫情防控一线的小伙伴(还有包括区里派驻我们村的干部)连续吃了半个多月的方便面和盒饭。每天的盒饭都是村主任官师提供的(官师叫官久松,在场镇上开了三十多年小饭馆,他又当老板又做主厨,所以大家都叫他官师)。疫情防控期间,包括官师饭店在内,街上所有的大小餐饮娱乐场所全部暂停营业。官师就把他的夫人和弟弟弟媳们动员起来,给我们防疫一线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做盒饭。每天中午的盒饭只有一个菜,为了防止大家每天吃盒饭把胃口弄没了,每天的菜都是不同的:有白菜炒肉、凉拌菠菜、蒜苗回锅肉、素炒藕片等等。中午志愿者小廖开车去饭店取到盒饭后,再把盒饭分发到全村十多个卡口的值守人员手上,然后返回村部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

因为是元宵节,大家都不能回家跟亲人团聚,细心的官师今天中午不仅给大家带来了蒜薹肉丝,凉拌猪耳,还熬了一桶热腾腾,甜甜的红糖醪糟汤圆——这算是大家春节以来吃得最为丰盛的一次盒饭。我们算了一下,春节前后,当地的蒜薹卖七十多块钱一公斤(价格比上等猪肉还要高一些),加上凉拌猪耳和醪糟汤圆,一份盒饭的成本价,至少在三十块钱以上(官师每盒盒饭算的是二十块钱)。

为了保持足够的距离吃饭,我们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独自端上一条塑料凳,把饭菜放在凳上,蹲在党群服务中心的大坝子上,人与人之间相隔几米十多米远吃饭。不聊天,不说话,完了迅速戴上口罩,把饭盒装进垃圾桶,又开始各干各的活儿。

中午饭毕,我和我们巡查组的组长李静利用休息时间,一起到张家巷的卡口上巡查。李静是我们村年轻的党员,平时在成都市一家电信公司上班,做事认真严谨。在这次战疫中,党总支给她一个没有薪酬的临时职务——五桂村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的督查组长。

我们遇到这样一件事:张家巷的老白通知朋友下午两点来接他去火车站,谁知朋友太积极了,上午十点多就赶到了。卡口的值守人员易大姐是这个组组长的夫人。易大姐很坚持原则,她把这个外地朋友挡在卡口外面说,我们张家巷有三百多人,我放你进去了,如果引发疫情,我就是这三百多人的罪人。没办法,见朋友进不去,老白只好把饭菜端到卡口外给朋友吃了,提前匆匆离开了。

在屋里呆久了,很多乡亲想到卡口外走一走。卡口值守人大多像易大姐一样,是本组的村民。易大姐可以斩钉截铁把不认识的人挡在卡口外面,可是对一个大院子的人,大家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最难为情。

中午,有一位大爷想出卡口,易大姐拿他没办法,于是,李静出马了。大爷算是遇上一个较真的督查组长了——他想从左边出卡口,李静就从左边给挡住,大爷想从右边开溜,李静又把步子挪到右边。这左右左右,左左右右“拉锯”僵持好一会儿,有人开始起哄:你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为难一个女孩儿,太丢人了。快回去带孙娃子耍。这一说,让满脸胡茬的大爷脸上一阵阵发红,于是打消闯关念头,止步回家。

卡口的设立,目的无非是在疫情的危险和高发时期,尽可能阻断和减少疫情进入我们的村子。千百年来,没有经历物管门卫管理的农村散居院落的人,对于卡口管理所产生的过敏和水土不服,是强烈的,极为不习惯的。

为了便于管理,我们在实行半封闭管理后,每一户人发给他们一张生活物资采购出入卡,每户每两天可以派一人,经卡口值守人签字确认,出入一次卡口,方可进入半封闭管理的农贸市场采购生活物资。

我送的口罩

二零二零年二月九日

为了尽量减少人员外出,我们开始谋划在卡口内设置临时蔬菜及其他农产品交易点。从今天起,我们在林溪谷、张家巷和丁家山附近几个院落设置交易点。规定每天早上十点到十一点半,下午四点到五点半为交易时间。

早上九点多,我开车去溜了一圈,发现我们设置的农产品临时交易点买卖人员都很少。到了十点多,人开始多起来。有些乡亲没有戴口罩,我劝他们戴上,有些说戴着呼吸不畅,有些说现在买不到口罩,还有些对我们戴口罩的心生不满,说,我拿钱给你,你帮我买嘛。确实,眼下口罩紧缺,上级政府对我们在一线的工作人员每天发一个一次性的口罩。一次性口罩使用大概四个小时,为了延长使用期,起初,我在口罩里面垫上一层餐巾纸。但是,餐巾纸不透气,戴上很难受。后来,我翻箱倒柜,找出了过去买的敷伤口的纱布垫在口罩里面。这样一来,一个口罩可以用上两三天。我把节约下来的口罩,就送给那些卖菜的大爷大妈。

这个时候送口罩给一个平时连招呼也不打的人,其实是一件超级大方的事情。你想想,在年前,猪肉涨价的时候,大家都说,请客点一盘回锅肉,比平常请客吃山珍海味还要厚道。而在眼下,往日不到一块钱一个的口罩,花五六块钱还无处可买。你想想,送口罩是不是比请吃回锅肉更大方?

戴上我送的口罩,卖菜的大爷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大方,乡亲们买他的菜,价格比市场便宜很多,而且还连卖代送。他儿子见他戴上了口罩,甚感惊奇,未等相问,骄傲回答:村干部送我的口罩,村干部送我的口罩!

我们的“小战士”

二零二零年二月十一日

中午,我们的“小战士”,九零后网格员叶元文一边蹲在地上吃着饭,一边打广告。她说,她上午到一家居家隔离的袁阿姨家测量体温。袁阿姨家里养了很多鸡,现在饲料快要完了,鸡蛋堆了好几百枚,正在发愁买鸡饲料和鸡蛋销售的事儿。

前几天,袁阿姨全家都很配合,这几天有点按捺不住了。要让他们全家安心在家隔离,大家都搭个手,帮她把鸡蛋给销了。大家积极响应,你五十,他一百,三下五除二,五百枚土鸡蛋不到五分钟,就被大家给抢光了。

但是,让叶元文发愁的是鸡饲料的问题。她去街上转了一圈,发现所有商铺没有开门。

“固定党日”活动

二零二零年二月十七日,多云

每个月十七号,是成都市青白江区委组织部确定各党组织要开展的“固定党日”。我们平时的“固定党日”通常会通知党员回党群服务中心,学习党章党规,给在当月入党的党员发放相关书籍资料和政治生日贺卡。

这次,我们决定,把“固定党日”活动搬到菜地里进行。之所以这样,是源自我接到群众的求助。

半封闭的乡村,突出的矛盾其实并不是人员出入,而是对传统农业生产的影响。我们村有种植蔬菜的传统,春节前后日渐成熟的蔬菜需要大量上市。前两天,我和其他村干部都接到过一些种菜的乡亲们打来的电话。他们说现在上万公斤的芹菜莴笋滞销,希望我们帮助想想办法。

我们发布蔬菜出售信息,点对点找蔬菜批发商,昨天有一个老板跟我们联系,说他们需要三吨芹菜。我们必须在上午十点把三吨芹菜收割完毕。头天晚上,我们把信息告诉了各位党员,同时在村里的其他群发出了志愿者征集广告。十七日一大早,30多名党员和志愿者集结在十二组的菜地里,花了两个多小时,3吨纤细苗条的芹菜收割完毕。随后,越来越多的蔬菜批发配送商找上门来,蔬菜很快售罄。

结出小樱桃

二零二零年二月二十五日,晴

樱桃花已经由白变成暗黄,并逐渐飘落了。早熟品种的樱桃,已经结出了一粒粒青涩的小樱桃。樱桃花去,金灿灿的油菜花接踵而来,在阳光下被一群群蜜蜂簇拥。从正月初一至今,我们已经整整战斗了一个月了。这天晚上,四川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调整为二级。

晚上,准备把欠了一个多月的瞌睡补回来。可是,屁股坐在床沿上,两条腿却不听使唤,肌肉酸疼得就像一锅炖烂了的肉,怎么也挪不上床。

极度疲惫,反而很容易引发失眠。也罢,正好利用失眠的时间,来回顾一下这一个月在疫线战斗的感悟。

有朋友问我,作为一个没有发生疫情的小山村党支部,在疫情防控中,你认为,怎么样才算在这次防控战中取得胜利?

我说,从开始没有疫情发生,到结束时还没有疫情发生,这就算胜利。

要走向胜利的彼岸,对本辖区所有人员的信息,要摸得准,管得住,严防疫情输入。要把这些事情做妥帖,就是磨破嘴皮请乡亲们戴好口罩,不要打堆堆。

在没有疫情的地方,不少人会认为病毒离他们太远,不让他们聚集,出门必须戴口罩,是村干部小题大做。所以,把口罩揣在兜里,挂在下巴上,露出鼻孔,什么样的口罩穿戴都有。不让打麻将围堆堆,他也会认为你是有意跟他作对。因此,强化普通群众新冠肺炎认识和意识上的教育显得尤为重要。只有人们对新冠病毒的危害、传播途径有了充分的认识,产生敬畏的心理,才会有自我防护的意识。

新冠病毒潜伏时间长,有些免疫力强的人受到感染,临床反应不明显,甚至没有明显的发烧咳嗽等症状。这时,如果免疫力和抵抗力差的人跟他接触了,恭喜你“中奖了”,那个传染病毒给你的人仍然相安无事。这时,躺在急救室里的你,是怎么冤死的,你都不知道。接下来,他还在不断接触其他人,你让家人跟你一起承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

东西用了可以再买,人没了不可再活一遍。

“少出门,不聚集,勤洗手,常通风,出门戴口罩,有发烧咳嗽和疫情高发地旅居史及时报告……”一些看似让你耳朵听着起茧的话,实则是一服救命的良方。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成都市青白江区清泉镇五桂村党总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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