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故乡和解
包志敏(青羊区)
冒着严寒,在小雪的季节,我驱车400多公里,回到我的故乡——川东丘陵腹地一个小小的村庄。
随着年岁渐长,这几年,我回故乡的频率更多了,但每次回来都很短暂。总是匆匆地相见,又匆匆地再见,从没来不及细细看它,认真想它。
这次请了长假回来,只为实施我蓄谋已久的心愿,我要用我成年后不再轻盈的脚步,去重复我年少时赤足跑过的那些窄窄的田坎和青石板小径,但愿它们都还在。
人和树一样,是有根的。
许多年前,我一直以为,命运已把我移植到他乡,我已脱离了这片土壤和天空。
想起19岁时的逃离。连续两年参与乡上的当兵选拔,我终于在第二年参了军。在那样的年代,没能考上大学,参军成了每一个农村子弟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当穿上军装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到这贫穷苦难的地方了。
绿皮火车装着一群和我一样年轻的生命,呜呜地穿过田畴,穿过旷野,把我贫穷而卑微的爹娘和落后的故乡甩在身后,我的心如身上硕大的背包,装满了鼓囊囊的向往和希冀,不必道再见,我用决绝的背影,告诉身后的一切我不再回头。
高中毕业,未能考上大学,注定了我的去向,回到农村,像我勤劳而善良的爹娘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永远在劳作,却永远顾不上温饱。
家中一天一天长大的3个儿子,是父母的希望,也是他们生活的负累,不堪承受之重。我无颜面对,为我们操碎了心越来越寡言的父亲,已经身患重病仍在劳作的母亲。
父母局限的知识和见识,无法规划子女的前途,他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他们努力的对象就是眼前的庄稼地。母亲和父亲商量用家中所有储蓄修建了一项重大的工程——用石头砌了3个猪圈。将来3个儿子娶媳妇,分家一人一个用来养猪。养猪,是那年月除了种粮食外,唯一的生财渠道。
那3个猪圈如尘世里的微光,是我贫穷的父母留给孩子的盼头。
现在想来,高中毕业至我参军那一年多的日子,是我与故乡、与土地最亲近的日子,也是我生命中最痛苦的岁月。父母节衣缩食送我去读书,回来的儿子,不再是他们送出时的样子,他像负伤的困兽,除了伤痕累累,还对这世界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寡言的父母更加寡言,他们每天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儿子的痛苦,在父母那儿是加倍的痛苦。那时的我连舔舐自己伤口的能力都没有,又哪里顾得上他们的伤痛。
如果我没经过十年的寒窗,那么我会老老实实地待在田地里侍弄庄稼,以它为我的本分,像我的祖辈一样。可是,我知晓了外面的精彩世界,心已长了野性,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无异于囚笼,而我是这囚笼里挣扎的困兽啊……
而今,站在故乡坚实的大地上,一抹冬日暖阳洒在绿色仍是深冬主色调的故乡大地上,在那无人注意的地角,竟开满了星星点点迎风摇曳的小小雏菊。
仰起头,逆着岁月微寒的风,我看见儿时的我背着书包欢快地奔跑在狭窄的田埂上,背后传来母亲叫我慢点的大喊;我看见我赤溜着泥鳅样的身子与一群小儿在村前的小河里扑腾;我看见暮色中我骑着黄牛扯着嗓子高歌回家;我看见我年轻美丽的母亲站在门口接过我的书包,从锅里端出热腾腾的饭菜……
我幡然醒悟,这块土地带给我的不只是人生的灰暗,它也有青山秀水,也有春花秋月,它赐予过我人世间最初最真的爱和幸福,教会我勤劳、善良和坚韧。不管走遍天涯海角,我的心始终在这儿,因为我的祖辈在这儿,母亲的坟墓在这儿,我的根在这儿。
半生漂泊,归来,我与故乡达成了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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