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件海魂衫

记得上世纪70年代，那种横条纹蓝白相间的海魂衫，在城市年轻人中时髦成风。那时候，身穿海魂衫，下穿管裤，脚踩回力鞋，是城市时尚青年的标配，女孩子穿上也英姿飒爽。

但成都商场的海魂衫供不应求，早已断货，刚巧我们支边的县城芒市百货商店有卖。我同小田仔细规划了出行方案，最后决定：头天晚上便向队长递交病假条请假一天，然后第二天早上偷偷爬上总场拉木料的大卡车，车到县城我们即下车去百货商店买东西，那辆大卡车运到木料返回时，我们再搭便车回队上。这样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计划似乎出奇顺利，第二天早上我和小田在公路边顺利地上了车，刚中午便到了芒市。我们下车后抓紧时间去小馆子吃了碗米线，立即赶到百货商店，想到好容易来一趟，干脆将身上所有的钱凑一起买了八件海魂衫，这才悠闲地赶到“三棵树”——那是回农场的必经之路，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候车了。一切都在计划中，没过多久，大卡车也到了，大家一拥而上，把驾驶员吓了一大跳，来的时候没几个，怎么回去一大群？他立即朝车上的人吼道：“快下来，快下来！”车上的人坐在木料上，你看我，我看你，但就是谁也不动。

“咱农场职工坐农场车，正该啊！”有的人还在车上低声嘟囔，驾驶室就走出一个人，逐个确认了车上人的身份，见大家都不下来，随即指挥驾驶员将车开到客车站。一打听，只有明天早上才有班车了，没办法，驾驶员又拉着木料和人在县城街道上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停在招待所门前。那人向大家宣布：“今天太晚了，行车不安全，明早再走。”

直到看到驾驶员一行登记交费住下后，车上的人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车。这只苦了我和小田，身上的钱全部都买成海魂衫了，又该往哪里去呢？我们只有死死待在招待所守着那辆车了。

芒市气候变化大，早晨出来穿衬衣还热，晚上却冷得打哆嗦。我和小田挤在一个楼梯角落里，把才买的海魂衫全部穿在身上取暖，中午的一小碗米线早已不见踪影，肚子咕咕直响，应了那句“又冷又饿，日子难过”。我俩一会儿背靠背的挤在一起打瞌睡，一会儿又起来活动酸痛的身体，天怎么就不亮呢？

正当我们迷迷糊糊昏睡时，驾驶员一行从楼上轻手轻脚地下来了，一看我俩蜷缩在角落里冷得打抖，关心地问：“咋不进屋来挤一下嘛，也暖和些。”我们还是有点感动，饥寒交迫，只盼着尽快赶回农场。看来他们的缓兵之计起了作用，现在只剩我和小田两个搭车人了，司机再三叮嘱我们注意安全，一定要紧紧抓住捆木料的绳子，这才开车上路。山路崎岖不平，我们坐在木料旁，一路眼睛睁得大大的，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两个多小时的颠簸后，在天快亮时卡车终于到了，这时我们已经冻得说不出话，身体几乎僵硬，头发眉毛全都结了一层白霜，费了不少力才从卡车上爬下来，回到寝室好一阵才缓过气。这趟的收获都穿在身上了，只是我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木料划破了，血都把刚买的海魂衫染红了。

那件染有血迹的海魂衫我自己留着，知青大返城时我专门将它带回了成都。虽然后面不流行了，不过，我还是像宝贝一样放着呢。（漆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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