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在草坪上等待
1943年徐悲鸿与廖静文同游青城山
徐悲鸿为廖静文所绘肖像
谭楷
华西口腔著名教授岳松龄曾做“华西十景”,其中对“女院巴壁”的注解最有趣。华西坝女生院修建于1920年,专供在校女生居住,每年仅有一天开放日,可让男士参观。与院内的女生耍朋友,男士就像爬山虎一样,贴墙而立,耐心守候,年年岁岁,成就了一道风景——“女院巴壁”。在华西坝,多少著名学者、教授,年轻时都曾是“爬山虎”。
18岁的廖静文走进他的人生
1943年初秋,华西坝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中,大学生三五成群,在林荫道上走过。一位气质超群的中年男人坐在女生院前面的草坪,不认识他的年轻学子,匆匆走过;认得他的先生,不愿干扰他的沉思,却略感惊诧:徐悲鸿先生怎么坐在这里?他在耐心等待他的女朋友,金陵女大的学生廖静文。
此时的徐悲鸿,与蒋碧微分手七年,从南京到桂林,再到重庆,在日寇的轰炸中一路流亡,还时时牵挂着艺术收藏品和学生们的命运,不堪负荷,身心俱疲。在阴云密布的人生旅途,突然闪现出一束阳光。
筹备中的中国艺术学院招收一名图书管理员。藏在桂林山洞里的珍贵书籍和悲鸿收藏的大量书画,将由这位小小图书管理员参加管理,责任重大。首轮考试后,18岁的廖静文以100分满分作文,脱颖而出。徐悲鸿亲自主持第二轮面试。清秀的湘妹子虽然紧张,却对答如流,足见胜于一般年轻人的文化底蕴。问及她最喜欢的诗人,她答道:杜甫、李白、白居易,还有王维、孟浩然、高适。徐悲鸿让她背几首陆游的诗。廖静文以富于感染力的女中音,背诵了陆游的四首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抒发的壮怀激烈,“梦断消香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表现的爱情悲剧,都让她深深感动。徐悲鸿亲切地问:“看来,你是个很愿意求知的人,很用功吧?”而廖静文完全显露出湘妹子的泼辣与坦率:“不,先生。我很爱玩。在学校里,我是排球校队队员,还是田径选手。”
从此,廖静文便在悲鸿身边工作。在桂林山洞中,每天十几个小时整理书籍和收藏品,她看到一个视艺术为生命的大师的执着追求;在湘黔铁路摇晃的列车上,她听悲鸿讲述随父亲流浪卖画的苦难,在上海滩经历的失业与饥饿,以及家庭破裂却无法弥补的痛苦……在重庆磐溪,中国美术学院筹备处住下,悲鸿每天要乘船渡江,到沙坪坝中央大学艺术系上课。廖静文注意到悲鸿忘我地工作,完全不顾惜身体,心痛不已。徐悲鸿坦诚地告诉廖静文:“我反复考虑过,我今年48岁了,比你年长了28岁,我原不是这样要求你,但感情这种东西却往往是这样出人意料。在个人感情方面,我已经压抑了多年,没有料到,在你面前倾倒出来。因为你生活在我身边,你仿佛在努力医治我心灵的创伤,使我感到如此的愉快。我看到一个淳朴的女性形象,因而重新燃起了渴求爱情和家庭的欲望。”
廖静文收到一封封家书,全是劈头盖脸的指责,从父亲到姐姐坚决要求掐死这一段感情。之后大约一年,徐悲鸿答应给蒋碧微“一百万元,一百幅画”终于了断了关系。1945年徐悲鸿与廖静文结婚。
48岁的徐悲鸿愿再等她四年
1943年暑期,徐悲鸿带上中国美术学院筹备处的人去灌县和青城山写生。在成都,正赶上大学招生,廖静文报考了燕京大学和金陵女大。燕大有中国最好的新闻系,她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很适合当记者,但燕大未能考上,却收到金陵女大化学系的录取通知书。在满眼青翠的青城山,徐悲鸿灵感勃发,尽情作画,而廖静文却在一旁暗自垂泪,因为她将离开徐悲鸿了。
徐悲鸿笑着说:“看到你如愿以偿,我十分高兴。愿你努力学习,成为一位化学家,我们国家极需要从事科学的人才。金女大是美国人办的,极其严格,学生毕业都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又有较高的文化和礼仪方面的修养,有些人毕业后就嫁给了国民政府的高官。”廖静文急忙抢着说:“我决不向往当那样的夫人!”
廖静文到华西坝,就读于金陵女大。徐悲鸿则住在朋友家中,准备大型画展。女生院管理严格,只有星期天才允许外出,自由活动。时间与空间的距离,酿造着离别之苦,相思之美。
多年之后,廖静文写《徐悲鸿一生》,那甜蜜温馨的星期天仍清晰地荡漾在心头:“这是多么美丽、多么轻盈、多么幸福的清晨啊!我走出校门,一路上,脚步轻盈、迅速,心里有说不出的欢快和兴奋,连初升的太阳也像在对我甜蜜地微笑……我像过去一样,为他研墨、铺纸、编写画展目录等等,忙碌了一整天。晚饭后,他步行送我回学校,这很像以前我们在晚饭后的散步,可以使他得到休息。而且一星期的别离,使我异常珍惜和他相聚的片刻。只有尝到离别的苦果以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心已无法从他那里收回了。这是夜色皎洁的夜晚,繁星也在夜空中快乐地低语。”
1943年秋天,徐悲鸿画展在少城公园展出,轰动全城。好多人一边看画一边流泪!评论家说,悲鸿先生不是磨墨绘画,他是蘸着胆汁在绘画!他画的《田横五百士》叫人明白什么叫刚烈之气,什么叫宁死不屈,展示了中华民族决不当亡国奴的精神。50年后的1993年秋天,徐悲鸿百幅作品大展再次在成都举办。徐悲鸿纪念馆馆长、七旬老人廖静文,重游华西坝。廖静文说:“几十年来,我想来成都,又怕来成都。回忆往事,既快乐,又痛苦。成都,就像一只美丽的花环,一直挂在我的心上。”她重游女生院,睹物思人,“我记得当年实验室外面就是一个很大的草坪,悲鸿就常坐在草坪上等我……当时悲鸿已经48岁,身体很不好,一个人独身生活已经8年,却坚持要我完成学业之后再结婚。他说,如果在这四年之中,我爱上了别人,也无怨无悔。那时候,我太幼稚了,非常渴望读书,竟然让他苦苦等我,现在想起来,太后悔了!”廖静文禁不住泪如泉涌,仿佛要把几十年的苦苦思念,化作倾盆泪雨,洒在悲鸿徘徊、等待她的土地上。华西坝,收藏了悲鸿大师的足迹和廖静文的泪水,见证了这段动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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