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的念想
贾登荣(武侯区)
从书房出来，踱上阳台，想舒展一下疲惫的筋骨。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燕子。它在窗户上下低吟着、扑腾着。
在大都市近距离见到久违的燕子，心中一阵狂喜。难道它是在寻找筑巢的地方？赶紧蹑手蹑脚地缩进里屋，生怕自己惊扰燕子的寻觅。
燕子在窗前上上下下盘旋了一阵，离开了。
或许明天燕子会再来吧？等啊等。两天、三天……大失所望了。燕子只是惊鸿一瞥，并未再重现。
站在阳台上，望着飘荡着花草芳香的庭院，心中涌起无尽惆怅。
对于燕子的情感，缘于早年乡下的生活经历。
每到春天，草木萌芽，大地回暖，一首“燕子来，要发财；燕子走，要讨口”的童谣，就会在村子里唱响。在乡下人朴素的认知中，燕子似乎可以带来好运，带来吉祥，所以，一到春暖花开，家家都翘首蓝天，期盼从遥远的地方归来的燕子能到自家栖息。
小时候，我家屋前走廊下，年年都会有燕子在这里栖息。燕子虽然没有带来什么好运，但给自己的生活，倒也增添了不少乐趣。
春天的某个早上，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屋外响起“吱吱、喳喳”的叫声，不用说，是燕子回来了。先前，只是一只孤燕，它在房子四周、走廊下不断盘旋，似乎是在辨别这里是否是“家”；不一会，它飞了出去，没多久，单只的燕子变成一双燕子飞回来了。上一年的鸟巢已经残破不全了。两只燕子休息了一会，就开始重新修筑鸟巢的工作。鸟巢修葺一新，两只燕子也就早早依偎着住进了“家园”。接着，就会日复一日上演唐代诗人白居易描写的场景：“梁上有两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两只燕子，随着季节的变化，变成了一群燕子；一个小家庭，演化为一个大家族。它们，给人类呈现一幅相亲相爱、如影随形、和睦团结、互助互帮的生活图景，让人平添艳羡。
后来，参加工作进了城，住进了楼房，家中没有了燕子光顾。很长一段时间，总感到生活中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好在很快就发现，县城也有燕子出没的处所，可以安放那缕缕乡愁。
县城东郊有地名曰燕子窝；县城还有一条街叫燕窝街。每到春夏时节，成群结队的燕子，就会固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上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中期，燕子的队伍扩张得特别厉害，活动轨迹慢慢延伸到周边街道。一到傍晚时分，白天看不到影子的燕子，一下子冒了出来，潮水般地涌向街道两侧蜘蛛网般的电线上。它们叽叽喳喳叫着，前后左右嬉戏着。第二天一早，电线上密密麻麻的燕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夏天，燕子就这么周而复始，在小城聚集。直到有一天，几声响雷，一场秋雨之后，燕子澎湃的场景才告一个段落。
数十万只燕子聚集的情景，成为那些年小城的一大风景。也有人拍成照片、写成文章，传播小城燕子聚会的“天下奇观”。
令人不解的是，随着这些年旧城的改造，燕子不但在很多街道上消失了，就连燕子窝、燕窝街，也不见有燕子前来落脚了。有人说，燕子是恋旧的。面对崭新的楼房，它迷惘了，找不到自己的“家”，便远走高飞了；也有人说，这些年持续的植树造林，让树林大大增加，树林中有大量可供燕子觅食的虫子，故而燕子转移了栖息地，移居到了树林中。
正是与燕子失之交臂太久，在客居的这座大都市中猛然见到翩翩而来的燕子，喜悦之情，不胜言表。可惜，恋旧的燕子，并没有认出曾经的乡间旧人。不过，自己马上也莞尔一笑：当年的少年郎，已成为花甲老人，而不期而至的那只燕子，肯定也不是老家走廊下的燕子，它怎么会恋旧，停下飞翔的翅膀，满足我的念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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