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路通宵达旦排队抢书
温志航
《新周刊》再次推出“中国商业街排行榜”，有金街之称的春熙路被誉为中国西部第一商业街、第一商业高地，高居榜单前三甲，仅次于香港的铜锣湾、上海的南京路。悠久的商业历史、繁华的街市、林林总总的商品、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一条春熙路成为成都这座城市发展变迁的缩影。改革开放之初，最紧俏的“商品”是书籍，是知识，是文化……当年春熙路上的新华书店就引发了一波文学名著抢购风。
上世纪80年代一个周末的下午，文友来电话：“明天新华书店要卖一批中外文学名著，现在春熙路已经排起长队，赶快来呀！”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飞车上路，从红牌楼向城内飞驰。柳枝的嫩黄透露出春天的来临，细细春风，丝丝微雨，洗去冬天的阴霾，空气中有一股湿润、清香，我呼吸着阵阵馨香，像出笼的鸟儿飞向蓝天……
孙中山铜像侧的古籍书店前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我用眼睛搜索了一遍，心里暗自焦急。有人说：“那边北段的大书店也排起的！”我赶紧过去，好不容易在弯弯曲曲的长蛇阵中找到文友。“给你排了个位子，快进来！”美其名曰“位子”，却是半截方方正正的红砖，它位于“三益公”巷内，离“蛇头”还有“络儿胡”那么远！能买到书么？再看“位子”后面还猛增着“位子”，我心里又感到一阵宽慰……
黄昏迈着轻盈的步履悄悄走来，我顺着人流一一“检阅”。哟！这支队伍真不简单，人才济济呀！其中有高度近视、嗜书成癖的老先生，文质彬彬的年轻学生，端庄典雅的姑娘，风韵犹存的女教师，身着劳动布工装的工人……他们兴奋地讨论着自己读过的文学名著，嘴上滔滔不绝，那谈锋、那气势如同山洪暴发，冰河解冻……
星月交辉，蓉城熟睡，只有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疲惫的双眼垂着沉重的倦意。突然，有人轻轻拍肩头，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醒一醒！打一下龙门阵牙祭！”只听得一小伙正津津有味地背诵《安娜·卡列尼娜》的开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继而侃到其中的人物与情节，特别是安娜临死前复杂的心理描写，大家一致称赞托翁大手笔，把人物写活了。一位爱好戏剧的中年人滔滔不绝地讲起莎翁，讲起《奥赛罗》《哈姆雷特》《李尔王》。为了表示他不“崇洋媚外”，又说喜欢关汉卿的《窦娥冤》、王实甫的《西厢记》、郭老的《屈原》、老舍的《茶馆》、曹禺的《雷雨》、《日出》……我与挚友春梦兄又聊起郭小川的《将军三部曲》、贺敬之的《桂林山水之歌》、闻捷的《我思念北京》……彼此愈谈兴致愈高。书籍，代表着那个时代的思想解放，一叶奋进的风帆，航行于浩瀚的人生之中，它牵引生命之舟，一路捕捞，一路疾进，驰向理想彼岸！此时此刻，我等精神“饥饿”之辈，像闻到了山珍海味，怎不垂涎三尺？
天快亮啦！队伍前头有人“卡位”，还发生了小型流血事件。尔后，有人自发用白纸自制编号“飞子”，要求按规定一人紧靠一人，否则“卡位打背”，拖出队伍！
清晨9点正，书店敞开一扇门。顿时人头攒动，真像被撩拨了的一窝蜂。嗬！里面堆成山的书，分门别类地摆得整整齐齐。在手臂上戴“红套套”的监督下，一个个“书迷”“书痴”兴冲冲地将钱递进去：“要一套！全买！”我的位子一步一步靠前，飞快将三张“大团结”递将进去。这时，朝阳为我祝福，为我庆贺！我像踏着燃烧的风火轮，忽地冲出人群，抱着一大叠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籍，我真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走了几步，才发觉“饥肠响如鼓”，低头看见手上的“面包”，我又觉得不饿啦！
莎士比亚说：“书籍是全世界的营养品”，高尔基则“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吸收营养。这些书籍引我发奋学习，圆了自己的作家梦。今天，一想起那个寒气犹在的春夜，我的心里又荡漾着不可遏止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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