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朝驰:穷人家“奔”出的医学博士
本报记者 邓晓洪
6月30日中午,岳朝驰将母亲送到火车北站,他们在安检口的人潮中作别,母亲突然从队伍中转过身来,说:“儿子,记住啊,对病人好点,人家不容易!”
那天成都的天气有些闷热,母亲又胖,汗水浸透了她背后的衣衫。在这么一瞬间,岳朝驰的泪水差点冲出眼眶。
母亲却是快乐的,从河南鹤壁农村到成都,她是第一次到大城市,而且是参加儿子的博士授位典礼。在那天典礼上,儿子将她请上台去,将博士帽戴在她头上,让她既紧张羞涩,又兴奋自豪。在他们村,岳朝驰是第一个博士,而且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母亲之前吃的所有苦,在这一刻都化成了甜蜜。
在这个夏天,35岁的岳朝驰以我国中西部地区第一位肛肠专业博士的身份重新开启自己的医生生涯。他是个内敛的人,觉得自己并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像我妈嘱托的那样,我一步一步稳稳地进步,当个好医生,就够了。”
父亲患肝癌 母亲一直瞒着他
岳朝驰选择学医,并没有理想作为支撑,农村家庭很苦,他需要读书“奔”出去。
他的老家在河南鹤壁市淇县,读小学那会儿点的还是煤油灯,去乡里住校读初中,见来自城里的同学都穿运动鞋,而自己脚上天晴下雨都是那双布鞋,才发现什么才是“城乡差距”。
三伯父家的仨孩子都考了大学,这对他是个莫大的激励,因此日日挑灯夜读。尽管学校距家只有8公里,但他依然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为了供他和弟弟读书,父母有了分工:母亲在家侍弄庄稼,父亲去县城做木匠活,一个月可挣300—400元。虽然挣钱少,但家里收入比较稳固,他也没觉得自己穷。
岳朝驰的家庭在他高二时发生了变故。有一次,他周末回家,发现家里没人,邻居告诉他父母去新乡市看病去了。他的父亲已经病了近两个月,母亲一直没告诉他,怕他分心,影响学习。母亲对他说:“没啥大问题,别担心。”
母亲是个特别能扛的人,后来他才告诉岳朝驰:父亲眼睛发黄,人突然消瘦很多,县医院医生让他们去新乡医学院附属医院,他们便去了。母亲没医疗常识,检查的时候感觉纳闷:别人做个检查很快就出来了,自己家的人久久不出来,出来了又叫去做其他检查。她感到特别恐惧,去上厕所时不知不觉就晕了。后来确诊,父亲是肝癌晚期。
一直到父亲去世,岳朝驰都被母亲蒙骗着,直到有一天接到母亲打到学校的电话。母亲说:“娃呢,你回家一趟,你爸快不行了。”他心头一惊,急忙往家赶。走到村口,邻居大婶拦下他,说:“娃呢,你爸没了,你千万要沉得住啊!”他心更慌了,飞奔进屋,见父亲躺在正屋中间,身体用白布盖着。他站在原地迈不动步,整个人都懵了,久久,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坚韧的母亲
“扛”着他从本科到博士
父亲去世,家里稳定的收入断了。但母亲却依然有种坚韧的力量,她说:“娃,你一定要好生读,我盘得起。”然而弟弟初中毕业就不读了,选择外出打工,岳朝驰明白,弟弟辍学是为把他“保”出来。
高考填报志愿,岳朝驰填了医学院,觉得学医好就业,可以把养家的责任担起来。
上大学让他的压力非常大,家里之前有一万多块钱,父亲治病花去了7000多,只剩不到4000元,而大学一年的学费就6000元。母亲把院子里的10多棵树卖了,换来4000元,把学费凑齐了。
后来岳朝驰才知道,父亲去世前和母亲有过商量。院里有两棵树,两个人都围不住,父亲是木匠,他希望将来给自己做个厚实的棺材,但看病几乎耗尽家里的钱,于是父亲在临终前就跟母亲商量,自己买个薄板的棺材,把院里的树留下卖了给娃读大学。
为了有些固定收入,母亲主动承接了亲戚家一个脑瘫儿的照顾工作,每个月收入400元。就是靠着这份收入和田里出产的庄稼,岳朝驰得以顺利念完大学。
5年医学院本科,岳朝驰是同学中最省的一个,也是最用功的一个。因为成绩好,他想继续读研,又怕母亲受苦。母亲天性乐观,她说:“只要能读,你就去读,别担心家里。”于是在2006年,他考了成都中医药大学的研究生,师从著名肛肠科专家杨向东。研究生是公费,没学费,额外还有每月几百元的补助,硕士三年,他不仅没要家里一分钱,反而还攒了5000多元。
硕士毕业,岳朝驰选择留在四川当一名肛肠科医生。肛肠疾病是种患病率极高,但很冷门的专业,在从医过程中他发现,患这种病的农村人居多,“他们认为是小病,就一直忍着不去看,不想小病拖成大病,治疗起来特别困难。”他觉得,既然自己是从艰苦的环境里面成长起来的,就应该努力去帮助那些家境不宽裕的病人,于是在2016年,他再次选择求学,考上了杨向东导师的博士生。
严苛的导师
让他悟出什么是医生
作为国内肛肠界的知名专家,杨向东治学严谨是出了名的,岳朝驰因此还“挨过打”。
有一次,导师杨向东带他手术,有个步骤需要用钳子夹住手术部位以便缝合,因为方法不对,他没夹住,钳子掉在了地上,杨向东换了把钳子突然夹在他的手背上,疼得他裂开了嘴。导师没松手,说:“我要告诉你两点,第一,正确的夹法是这样的,这样才紧;第二,手术容不得半点疏忽,因为你的疏忽可能会给病人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就这么一夹,让他陡然明白了手术规范的重要,从那天起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日日练习手法,“我自己发明了种方法,用牛皮纸折叠蒙在小口径的水杯上,当成肛门来练习缝合。”
另外一次铭记于心的“挨打”,是导师让岳朝驰管的一个病人。那是一个痔疮病人,术后出现水肿,疼痛剧烈。他认为疼痛是术后的一种正常现象,安慰几句便了事。次日早晨杨向东带队查房的时候,病人又陈述自己疼痛难忍,他转头问岳朝驰是如何处理的,得知没有任何止痛处理后,“他用拳头在我头上轻轻敲击了几下:你是医生,你的任务是想方设法减轻病人的痛苦,你什么都不做,就是一种失职!”岳朝驰说,导师是当着病人、当着师兄弟的面这样教训他,“我当时感到颜面无存,但这一敲,把我的责任心敲起来了,从此对病人发生的每个细节都不敢放过。”
岳朝驰就是在这种严苛的环境中得到锻炼和成长,而且成了杨向东导师最放心的管床医生。一个80多岁的直肠癌患者在术后状态非常差,处于嗜睡状态,眼睑都是水肿的,家属对能否救活都不抱希望了,杨向东却给予了最大的关注,他安排岳朝驰:“你务必做好病情监测,随时向我报告。”他全天候守在病人左右,把每个病情变化指标都记录下来,因为手术吻合处有瘘,怕粪便污染盆腔引发感染,他把护士该干的活都揽下来,亲自动手每天两次冲洗。细心的照顾加上治疗方案的精确,老人在一个月后得以康复走出医院,这让家属大感意外。因为,在此之前,老人在某大型三甲医院被拒收,认为没有救回的可能。
被“敲”出来的岳朝驰得到了导师杨向东的认可,认为他细心、耐心、温馨,“医生就应该这样当”。
授位典礼
博士帽戴在母亲头上
两年博士,岳朝驰“如履薄冰”,导师严苛的训练让他成为更加严谨的医生,他明白:在职业上的如履薄冰可让自己对生命更加充满敬畏,从而让自己完善每一个治疗细节。他因此而收获了病人的认可,“经常会有病人给我打电话,这是一种成就。”
在这个夏天,岳朝驰博士毕业了,他成为我国中西部地区第一个肛肠专业的博士。成都中医药大学的博士授位典礼定在6月22日,他想起了为自己付出很多的母亲。于是他给母亲打电话,让她来参加授位典礼,他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将博士帽戴在母亲的头上并合影留念,让辛劳一生的母亲为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
然而,电话打了几次,母亲却拒绝,她说家里有牲畜,地里还有庄稼,走不开。岳朝驰知道,母亲是怕花钱。他急了,骗母亲说,是学校要她来参加的,而且火车票都买好了,不能退。母亲这才同意。
在6月22日的授位典礼上,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的母亲被岳朝驰牵到了台上,儿子为她戴上博士帽,导师杨向东牵过她的手,三人在一起留下了一张合影。母亲笑得很灿烂,但下得台来,却偷偷地抹泪,她悄悄说:“额(我)娃出息了,妈就是高兴!”
在四川10多天,母亲舍不得在外面吃一顿饭,总说在外头吃贵,要买菜回家自己做。她天天向岳朝驰叨叨一句话:“娃啊,病人来看病,你一定要对人家好,多上心,特别是农村来的,钱不多,能省就省,多帮衬点,人家不容易。”
岳朝驰说:“妈,您放心,我一辈子都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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