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追童年

华西都市报 2018-02-03 05:37 大字

熊游坤（成都）

岁岁想回家，年年又离家。

年的印记，年的味道，总会在某一时刻忆起。恋恋不忘的，其实是团聚的欢喜，童年的无忧，那些在岁月流淌中，根植于心的温情。

“胡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新衣裳，红对联，果果糖，压岁钱……”这首令人童心飞扬的歌谣，一直是我最甜美的记忆。

在我的家乡，有“大人盼端午，小孩盼过年”的说法。小时候，一到过年，忙碌都是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可以尽情玩耍，穿新衣裳，还有“排排坐、吃果果”，吃到一年中最不容易吃到的炒胡豆、爆米花、水果和糖。

那时，家家户户的年夜饭里，总少不了胡萝卜头，它是那个时代饭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红红的胡萝卜头，象征着来年红红火火，而且胡萝卜头炒的腊肉味鲜色美、香甜可口。于是，就有了片头那首充满欢乐的儿歌。

最热闹、最令人开心的，就是杀年猪了。

我居住的大院子有10多户人家，有时一天杀年猪多则10多头，少则三五头。在除夕前10天，会有屠夫隔三差五地一大早来到院里。张家从猪栏里赶出一头，李家从猪栏拉出两头，整个院子里的邻居都会来帮忙。

孩子们看着大人们齐心协力又手忙脚乱，听到猪声嘶力竭的挣扎，并不恐惧，只觉得好奇，跟着窜里窜外的。今天，即使是农村的孩子，有很多也不习惯这样血腥的场面，而对美食的诱惑仍是没有抵抗力的。

中午时分，大院子里的木板上摆满了杀好的年猪，婶婶、叔叔、爷爷、奶奶站在边上围观转悠，品评着余娃家这猪喂得好、膘肥；周大毛的娃喂猪偷懒，猪太瘦……如此种种，整个院子都是欢歌笑语。

随后，各家开始生火炖肉，胡萝卜头炒猪肉的香味，悠悠飘散在村里村外。

大年三十的晚上，是我们最期待、最幸福的时刻。母亲拿出早已缝制好的新衣服，让我们穿上。父亲则大把大把抓着花生、苕干，放进我们早就张开的衣服口袋里。

然后，父母给我们兄妹5人每人发两个糖果、两个红桔、两元压岁钱。父母都笑容可掬，无比亲切，我们抑制不住心里的甜美，蹦跳着来到院子里，融入到玩耍的孩子中。

那时没有电视，更没春晚，大人们在大院里转悠，谈笑风声，小孩子们追逐戏耍玩花炮。20多个孩子在同一时刻点燃冲天炮，在空中绽响。那壮观、缤纷的火花，让原本宁静而贫穷的村庄充满了幸福、生机与欢笑。

为寻找儿时的记忆，今年春节，我特意准备好烟花，在除夕前赶回家，想与儿时的伙伴在除夕夜疯狂一下。刚到村口，从一些婆婆、大娘口中得知，那一群长大了的小伙伴，大多在外打工未回，院落里早已没了当年的热闹。

到院门口，几个太婆站在院落里，用昏花的眼睛看着着我们。她们相依而站的神态，让我一下想起了原苏联作家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顿河边村子里的所有男人因战争走出村庄保家卫国，余下的全是妇孺老幼守护家园。

这里的年轻人因贫穷外出打工，留下爷爷、婆婆们孤独留守，这情景让我满是忧伤。

尽管太婆们年岁已老，我依然认得，一一和她们打招呼。太婆们像见到久违的亲人，叫着我的小名。随后，从木屋里又三三两两走出几个爷爷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看着我，爷爷、婆婆们的嘴哆嗦不止，老泪纵横，我的悲喜也哽咽在喉。

抬眼望去，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山还是那座山，只是房子已破旧。

据说，这些婆婆、爷爷们的儿孙常年外出打工，都在县城、镇上买了房，无人回来帮忙修缮这些破旧的木屋。而他们不愿去县城、镇上住，这让我不禁心生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悲悯。

看到家家户户破旧的门道两旁都贴上了对联，还好，朴实的人，欢喜的心还在。

年夜，我在这已有100多年的老院子里，陪婆婆、爷爷们欢度除夕，让老人们观看一场“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

午夜12点，老院子里火炮声响彻云霄，天空升起无数璀璨的烟花，新年的钟声响起，老院子里欢笑声回荡在我的耳边，山村的夜晚依旧那么美丽，我又回到了儿时的老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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