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会有好几个名字
陆泉根(成华区)
对待名字,父亲的态度是严肃的。虽说字写得不咋的,但碰上写自己的名字,父亲还是会慢下来,一笔一画,横平竖直,没有半点的潦草。上大学时,我收到过父亲的两封信,信封的右下角,父亲都工整地写着自己的大名,紧跟名字后面的是一个“缄”字。
其实,在我们镇,写自己大名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一个人会有好多个名字,身份证上的是大名,也就上学就业结婚还有去银行时用用,平时,大家彼此呼来唤去的尽是那些土里土气的名字,比如“王驼子”“李大胖子”,比如“程烧饼”“徐铁匠”等等。
镇上人一般喊我的父亲是“陆师傅”或者“大师傅”。一个木匠,被人称为大师傅,这是件荣耀的事情。荣耀来自于实力,而实力靠的是手里的斧头:一阵叮叮咣咣,滚圆的木头就能变成一张张漂亮的桌凳和椅子。
作为一名木匠,父亲的基本功扎实。年轻时,10多米长、碗口粗的杉木,父亲能用锯子一剖两开,从头到尾,不偏不倚,不左不右。除了锯功,父亲的刨功也很了得,再凹凸不平的木板也能让它光滑平整,摸上去就像孩子的肌肤。
土葬的年代,在小镇,衡量一个木匠被人尊重的程度是看有没有人请你做寿材。许多上了岁数的人,会用自己的积蓄早早做好寿材。他们在原料上讲究,做工上自然也不含糊,木匠的手艺要好,人品要好——谁也不会对自己另一个世界里的房屋开半点玩笑。父亲是小镇老人做寿材的热门人选。
50年前的一个大冷天。半夜,我的哥哥得了病,嘴唇乌紫,浑身发热。父亲抱着儿子,来到了小镇最有名气的郎中曹南春家。当时的曹老先生已年近八旬,没有半夜就诊的先例,更何况外面寒风凛冽呢。没想到,父亲自报完家门,曹老先生很快开了门,望闻问切,开方抓药。哥哥得治……问起当初曹先生开门的原因,父亲表情颇有些得意:老爷子指望我给他做寿材呢……
父亲退休后,在扬州一个锯木厂打工。当时老板请父亲过去帮忙,父亲会锉锯子,自学成才,水平和他木匠水平一样高。锯木厂原先有个锉锯子的,姓谭,虽说人高马大,做事却不利索,生意一火便手忙脚乱,锉的锯条赶不上用。父亲的加盟,让谭师傅一阵紧张,担心被炒了鱿鱼——谭师傅没有其他收入,儿子又忤逆。父亲跟锯木厂的老板提出了他加盟的唯一条件:不要辞退谭师傅。老板答应了父亲的要求。父亲的加入,让锯木厂业务量陡增。后来,考虑到离家太远,而母亲身体又不是太好,在扬州漂泊了近两年的父亲踏上了回家的路途。临行前,谭师傅抓住我父亲的手说,陆师傅是好人,陆师傅是好人。
“人走,名字是不会走的,”父亲说,“它们会留在镇上,寿命比人还要长。”
一语成谶。父亲终于走了。他失去效用的身份证,被母亲不知放在了哪个角落,再也找寻不到。倒是父亲遗落在镇上的另外两个名字,依旧活着,时不时地,从人们的嘴里溜出来:一个是“大师傅”,一个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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