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蝴蝶记
□ 赵力 文/图
蝴蝶华美的色彩及千变万化的外形，一直深得人们的喜爱。这些美丽的精灵不仅在动物学、生态学、环境学等学科方面具有学术价值，在自然标本与艺术收藏品、旅游观光等方面也有着巨大的艺术与经济价值。青藏高原东南、四川西部的系列山系中，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许多奇特的蝴蝶种类，被国际专家视为世界研究蝴蝶最有价值的地区之一，以出产珍稀和观赏蝴蝶而著称。这片崇山峻岭中的蝴蝶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梦。
海拔落差超过7000米的川西山区，某些河谷到周围的山峰往往有一个相当于从亚热带到亚寒带的气候垂直变化，形成了世界罕有的生态景观，一个小小的范围之内便呈现“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自然变化。蝴蝶的种类也由此变得多种多样，千奇百怪，许多珍稀的蝴蝶在这里世代相传。
这几年来我通过与美国热带鳞翅目学会、日本鳞翅目学会等学会的外国专家合作，初步完成了川西蝴蝶种类的调查，发现川西山区至少拥有蝴蝶679种，比号称“蝴蝶王国”的台湾省多200多种，是日本全国蝴蝶种数的3倍，甚至比整个欧洲的蝴蝶种类（欧洲为660种）还多！这些种类包括了我国蝴蝶所有科的代表性种类，包括数十种国家或者国际保护的珍稀种类。
世界珍稀蝶种宝库
每年我都会到邛崃山系寻觅三尾褐凤蝶，仿佛按时约会一位故友。这是川西山边缘距离我最近的珍奇蝶类，只要离开成都市区数十公里，我就可以进入它们的领地。它们是山林里最让我惊艳的昆虫，历来以其华美的外貌和罕见的族群而著称于世，广泛分布于四川西部山区。
每年五月它们准时出现在川西海拔千米以上的山区，是五月山间最飘逸的舞者。雌性褐凤蝶飞翔能力一般不太强，动作缓慢，当它潇洒娴逸地拖着数条飘带般的长尾滑翔于翠谷间时，其优雅的仪态是许多蝶类所不及的；而雄蝶却擅长飞行，在阳光灼人的中午，它喜欢在高空翱翔，有时停在树顶高处，四翅平铺，像一只等待猎物的兀鹫，注视着四周，一旦有雌蝶经过，便猛追上去求爱。
六月，褐凤蝶属种类已经从山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国最大的蝶种——金裳凤蝶，却翩然出现。这种大型的翼凤蝶是最难被我拍摄到的蝴蝶种类之一，从第一次在川西山区见到它高飞于天空的身影到最后拍摄到它，花费了我整整三年的时间。因为它白天一般稳重地滑翔在山谷上空，如同饱经沧桑的山神，俯视着身下的群峰，很少低飞。只有当清晨或傍晚来临时才下降到谷底觅食百合科植物花蜜。由于巨大和美丽，金裳凤蝶是著名的国际保护蝶类。这种蝴蝶外观雍容华贵，黑天鹅绒质的前翅与闪烁黄金般光泽的后翅形成强烈的对比，雌性翅膀展开可达17厘米。不过在它的近似种兄弟里，它却是“小字辈”，鸟翅凤蝶族群的种类，翅膀展开一般都可达20厘米以上，最大的达28厘米。
如果有人告诉你川西山区生活着印度的国蝶，你一定会感到奇怪，但是这的确是事实。这个蝶种叫金带喙凤蝶。这是一种外貌独特的蝴蝶，有一个尖尖的像鸟喙一样的头，四翅密布金绿色的鳞片，闪烁着幽幽绿光，前翅上还各有一条弧形金绿色的斑带；雄蝶后翅有一个金黄色的带状斑块，边缘装饰着月牙形的金黄斑，它还有一条剑似的长尾，末端镶嵌着一小截金黄色，高贵的仪态犹如仗剑而立的帝王；雌蝶色彩略淡，而长尾却有两条，翅形也更为宽大，优美的姿态犹如披着长长华丽披风的高贵王后，加上它的拉丁文学名本来就是“帝王”的意思，因此人们常称它为“帝王喙凤蝶”。
每次我寻觅它的踪迹时，都会到山顶开阔的地方守候，因为它的雄蝶很喜欢在地形最高的山顶活动。一般在清晨，它开始振动翅膀在阳光下如飞鸟般翱翔，金斑在阳光下反射出灿烂的闪光，令我在很远就可以发现它的踪影。只可惜由于其仅分布于亚洲西南少数山区，且十分稀有，能亲眼目睹“帝王”尊容的人寥寥无几。由于在上世纪80年代被印度选为了国蝶，它在印度的栖息地受到了严格的保护。在世界已知的17000多种蝴蝶中，它是极少的被《国际濒危物种贸易公约》列为数量少级（R级）保护种的动物之一。即使对于蝴蝶研究者，要在野外遇见它们也是非常困难的事。
川西蝴蝶大观
箭环蝶是川西山区低海拔竹林里最容易见到的大型美丽环蝶，常见的有青城箭环蝶和鱼纹箭环蝶两种。它们翅膀呈橙黄或浅黄色，正面翅膀周边有一排箭簇形状的黑斑，小的像古代兵器里的矛头，大的像黑色金鱼图案，因此得名。而翅的腹面中间有一纵列红褐色，酷似眼睛的圆形斑，斑列内侧有两条暗褐色线纹。在有的个体上，这两条线纹会勾勒出近似维纳斯人形侧影的图案，非常奇妙，因此有人又叫它们“维纳斯蝶”。
每年七月底到八月中旬是箭环蝶大量出现的时间段，它们喜欢在竹林间成群活动，在树荫下或竹丛中穿梭飞行，黎明或傍晚时尤其活跃。在青城山一些幽深的竹林小道上，它们橙黄色的身影忽上忽下地飘移着，仿佛随风飞舞的菊花。
说到川西山区的蝴蝶，不得不介绍下枯叶蛱蝶。大名鼎鼎的枯叶蛱蝶是世界著名的拟态物种。作为蝶类中的拟态典型，它们应该是知名度最高的蝴蝶种类了。我常常接到热心人的电话，告诉我那里又发现了枯叶蝶。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这是一种很珍贵的蝴蝶，其实虽然它们数量不算多，但是分布很广。这因为它们的幼虫是以蓼科植物为食的，这些植物生命力非常顽强，可以在许多被人们遗忘的荒地里繁茂生长。
枯叶蛱蝶翅膀外形明显呈叶片形状，加上它翅腹面色彩为棕褐色，而且当翅膀闭合时从前翅顶角到后翅末端还有一条深褐色，如同叶片主脉的横线，再配上几条由这条线发出的斜线，散布于翅面深浅不一，如同叶片上的朽斑及灰褐色斑，看上去简直是一片惟妙惟肖的枯叶。当它停息在树木枝条上时，即使你已经到达它面前，也很难将它与枯叶区别开来。但当它张开翅膀时，却呈现出让人惊艳的美丽——紫褐色的翅面上反射着藏青色的光泽，一条橙黄色的宽阔斜带横惯翅中部，靠近翅缘还有一条深色的波纹线，这些色彩搭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华美的效果，与朴素的腹面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枯叶蛱蝶平时最喜欢在丛林边缘活动，尤其喜欢停留于溪流边的沙滩，或突出的阔叶树上。每天清晨，当太阳烘干它们翅膀上的露珠，体温逐渐升高后，它们便四处寻觅树干伤口渗出的汁液，和各种喜欢树汁的昆虫挤在一起，分享芳香的“美酒”。这个时候，是拍摄接近它们的最佳时机，我常常可以利用它们沉迷于豪饮，无暇顾及周围动静的时机，悄悄接近，对它们进行近距离拍摄。只要动作缓慢，它们完全不会介意在我的镜头前摆出各种造型，充分展示自己奇妙的翅膀。
蝴蝶的伊甸园
南北走向的大河谷使从亚热带到寒带的蝴蝶种类在川西山区交融。贡嘎山的河谷是亚热带蝴蝶的世界，红缘斑粉蝶、报喜斑粉蝶、红腋斑粉蝶等亚热带地区标志性的蝶种在这里均有分布，这些粉蝶科的蝴蝶与温带地区的同类相比，色彩特别艳丽，热烈的朱红、鲜艳的明黄、隽雅的洁白、浓厚的纯黑被它们毫不吝啬地在翅膀上激情挥洒，构成了一幅幅仿佛毕加索创作的印象派画面。
随着海拔或者纬度的升高，川西山区蝴蝶分布特征也在迅速地变化。首先是同一种类的外形或色斑发生了变化。例如，贡嘎山海拔800米以下河谷边活动的大凤蝶雌蝶，大多拖着一对凤蝶科典型的尾突，而到了1200米以上区域，尾突就从这种蝴蝶身上消失了，后翅的白斑却变得发达。接着是种类的更替，2000米以上山道边，河谷蝶种中除适应性和生命力都极强的大绢斑蝶仍然悠然来往外，大凤蝶、金裳凤蝶、斑粉蝶类等热带蝴蝶已经彻底地退出了舞台。
星星点点的野花丛中，只有各种亚热带和温带地区的蝴蝶活泼地窜来窜去，有翅膀反射着紫、蓝或金色金属光泽的紫彩灰蝶、蓝彩灰蝶、金色彩灰蝶，也有外表质朴无华的各种弄蝶、蚬蝶、绢粉蝶、眼蝶、剑凤蝶之类，它们不仅种类众多，种群数量也不少。面对这些充满生机的精灵，让人禁不住猜想，老迈的山神们一定早已经把这里让给了它们，归隐到列列群山中去了。
海拔2500米以上，蝴蝶种类和数量都开始渐渐稀少，而一些这个区域特有的珍稀蝴蝶却开始登台。西番翠凤蝶和克里翠凤蝶这两种川西山脉地区著名的特有美丽凤蝶，时不时掠过丛林边缘。远远望去，它们的外表与我国南方各省常见的翠凤蝶和巴黎翠凤蝶非常相似，但走近后就会发现明显的不同。远看颇像翠凤蝶的西番翠凤蝶，其实后翅还有两个白斑。飞行时看起来和巴黎翠凤蝶差不多的克里翠凤蝶，近看却展示出了纵贯后翅，反射着金属光彩的艳丽蓝绿色带纹。由于这两个蝶种全球只在川西山脉地区为中心的少数山地分布，因此介绍蝴蝶的书籍都将它们列为了世界的珍稀蝴蝶。
随着海拔的升高，天空越发湛蓝，洁白的云朵让人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如同远古般的遥远。海拔3500-5000米的高寒山区，栖息着一类奇特的蝴蝶。它们的翅膀呈现像丝绸一样的白色，并且宽大而富有圆角，翅膀上被满腊质，鳞片稀疏，看上去如同是用半透明的薄绢制成。在淡白色底色上往往缀饰着珠红或深蓝色的圆斑，既显得淡雅又衬托出华贵。这便是高山的主人——举世闻名的绢蝶科蝶类。
中国有四十三种绢蝶，划分成二百余个亚种，占全世界已知64种绢蝶科种类的大部分，无论从绢蝶种类或族群数量上看，均可称全球之冠。而川西山区则是中国最著名的绢蝶产地之一，盛产绢蝶科中最为珍稀的一批种类。它们以高寒山区的罂粟科和景天科植物为食，其奇特的身体构造和生活方式与高海拔环境相适应。
七月初，在海拔4000余米的高原草甸上，春天才迟迟来临。此时，积雪初消的山坡上，一朵朵奶黄色的全缘绿绒蒿花和紫色的高山龙胆花竞相怒放，将一片片草甸妆扮成了一块块锦绣的地毯。在那些宛如绿翡翠般的景天科植物旁，刚刚羽化的绢蝶辛勤地爬出了它原先躲藏的石缝，静静地攀附在裸露的砾石上，慢慢伸展开它那薄如绢纸般的翅膀。在高原灼热阳光的照射下，随着体温的上升，渐渐活跃起来，不停地振动着翅膀。经过一段时间，终于，它飞了起来，在草甸上慢悠悠地飞舞着，开始了它短暂而又重要的成虫生活。
高山的温暖季节常常只有夏天的两、三个月，各种生物都在匆匆忙忙地利用这短短的生长期和活动期。绢蝶也不例外，只要羽化步骤结束，它们便会快速地进行繁殖活动。雄蝶活动能力一般较强，它们主动地找到也是刚刚羽化不久，甚至翅膀还来不及完全展开的雌蝶进行它们生命当中最为神圣的一环——交配。交配之后，雄蝶尾部末端的腺体便分泌出一种干后变成角质物的粘液，在雌蝶尾部形成一个袋状的罩子，这种象牙色的坚韧构造阻绝了其他雄蝶再与这只雌蝶交尾的机会，而且绢蝶这种特殊的袋状结构随种类不同而呈现出各式各样，是分类绢蝶种类的依据之一。
交尾数天后，大腹便便的雌蝶开始产卵了。它的卵大多产在其幼虫寄主植物（景天科植物）的根基部。卵粒呈扁圆形，卵壳厚实，表面饰有美丽的雕刻状花纹，像一件件精巧细致的小小工艺品。当天气晴朗时分，这些卵就会孵化出一些线头般大小的幼虫，一般呈黑色，瘦弱的躯体上长着稀疏的刚毛。幼虫诞生不久便爬到嫩芽或叶背上大嚼起来。它们必须和时间竞赛，在酷寒的严冬来临前尽可能地长大些，并在体内储积足够的脂肪，以度过漫漫的长冬。
绢蝶的化蛹过程颇为特殊，当暗灰体色上饰着鲜艳淡色带纹或红斑的老熟幼虫化蛹前，常会像蛾类一样吐丝结成一个薄茧，或用丝将碎石枯草缀成一个小巢，将身体藏在其中。绢蝶的蛹略似长椭圆形，表面光洁，常隐藏在石缝之中。对于这些生活在高寒山区的纤弱生命来说，这样的化蛹方式也许是护卫自己度过漫长严冬的最佳手段吧！某一年的春天如果来得较晚，积雪来不及消融，这一年的成蝶就不一定羽化，或造成幼虫大批死亡，使得去年曾见到不少绢蝶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踪影。因而在某些盛产绢蝶的山麓，有的年份夏季可见到数以千百计的成蝶，而第二年却可能只偶尔见到几只零星个体，每隔一两年或许数量又会多起来。因此没有经验的采集者欲捕捉绢蝶时，常是无功而返。
高海拔地区的蝴蝶飞行速度一般缓慢，所幸除鸟类外并无太多天敌，它们生存上最大的危机恐怕便是恶劣的气候了。高山的天气变幻莫测，晴空万里时，地面气温很容易达到摄氏二十度以上，但只要太阳一被云层遮挡，很快又会下降到摄氏几度，接着便是雨雪交加。而高海拔地区的蝴蝶似乎有预知的本能，只要太阳一躲入云中，哪怕只有一两分钟，它们也会立即停止飞动，静伏在草丛中或砾石缝下等背风处藏起来，刚才还是十分热闹的山坡转瞬间变得静悄悄的。然而只要太阳从云层中露脸几分钟后，它们又活跃起来。这一有趣的现象在高海拔地区尤为常见。这种行为并非因为蝴蝶具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器，只是由于蝴蝶为变温动物，体温随环境而变化，它们的活动需要一定的体温，只有体温达到摄氏二十度左右才能灵活地飞舞，而当温度偏低时则行动迟缓甚或完全丧失了活动能力，这便导致了它们动或静止的行为随日照变化的特殊现象。
蝶类是世界上有记录分布海拔最高的昆虫之一，它们活动的最高极限可达到贡嘎山海拔五干六百公尺的冰川，这个高度是其他大部分昆虫都无法企及的。川西山区的蝴蝶便是这项记录的创造者，雪线有多高，它们一般就能分布到多高，实在令人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些表面上弱不禁风的小精灵竟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这其实是它们在亿万年的进化过程中，以自然选择的方式来一步步实现的。越与高山环境相适应，生存的希望也就越大，不适者将最终在竞争中被淘汰。神奇的自然选择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自己的力量，它使川西山区蝴蝶分布的海拔越来越高。当我们在惊叹这些娇柔生灵顽强的生命力之时，可否想到，这一切不过是最基本的自然原则，虽然简单，却无比神奇。
新闻推荐
□本报记者魏文红国庆长假过后，也进入了一年中赏秋的最好时节。的确，在秋季这个微凉的季节，百花什么的都不再是重点了，赏红叶才是人们为之疯狂的事情。那么成都周边看红叶的地方有哪些？小编为您介绍成...
成都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成都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