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班的回锅肉
□邬春亮
朋友聚会。
照例要了一份香辣爽口、肥瘦正宜的蒜苗回锅肉。老杨夹回锅肉的筷子一松，一片金黄色的回锅肉落在了餐桌上。在银行工作的熊大姐花容失色地惊叫一声：“唉呀，这至少造成两块钱的经济损失！”只见老杨不动声色地用手抓起这片回锅肉，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满桌惊呆。老杨喃喃道：“这有啥子嘛，我是当过知青的！”于是，话题转向了老杨曾经插队的那个村庄，还有半夜抓青蛙逮黄鳝掰玉米果腹的青葱岁月。而我的思绪，却回到了1994年的深秋，那盘记忆深处的“别人班的回锅肉”……
1994年秋末冬初，当年南方夏季洪水引发传播的霍乱（二号病）肆虐成都，川内高校陆续有学生出现发病症状，导致学校封校，处于半停课状态。当时我刚上大一，我们宿舍楼里有一名学生出现“上吐下泄”发病症状，于是整个寝室的学生被强制送入医院观察治疗。同时，秧及整栋宿舍楼被封闭，学生停课就地接受观察。
刚刚进入大学生活的我们，就遇上人生第一次重大考验。在信息匮乏的年代，几乎只有收音机可以了解外面的情况，而当时的电台绝不可能播出任何关于传染病方面的消息。倒是寝室里的两副扑克牌，让同学们渡过了难以回首的时光。
中午，戴着大口罩的食堂师傅机械地推着餐车，来到宿舍门口。霍乱时期的饭菜免费，但基本是不见油腥的素菜。成都深秋的细雨飘落在冬瓜汤里，本已稀绝的油星被雨水稀释开来，成为一种奢侈。
“我们要绝食！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一个尽头！”一个广东口音的男生一字一句地喊出了大家的心声。
“对，绝食！什么世道，让校长来理论理论，赶紧把我们放出去！”学生们的声音大了起来。看门大爷和食堂师傅面面相觑，有些应付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场面。
顶楼上，传来了一个男生愤怒的叫喊声：“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爬出来吧，给你自由！我渴望自由，但我深深地知道——人的身躯怎能从狗洞子里爬出！”
顿时，喝彩声、鼓掌声、叫喊声激荡了整个男生宿舍。年轻人的热血，在零乱时期的蓉城，就这样被冷冷的冬瓜汤激发了起来！
“同学们，同学们，请你们冷静一下！”一个中年女高音的声音从一楼一直响到了楼顶。
原来是会计系的班主任毛老师。只见她打着伞，朝着楼上喊话：“请大家再坚持一下，现在从市政府得到的消息是，二号病病情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蔓延和可怕。为了整个学校的师生安全，请大家耐心渡过隔离期。再过两天，等这场雨停了，我们就有了走出宿舍楼的自由。再过最多一个月，我们就可以有走出校门的自由！”
这是隔离观察以来，官方第一次正式表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就在这时，眼尖的同学看到毛老师悄悄地给会计系的班长使了个眼色。说时迟，那时快，会计系的班长敏捷地从毛老师手中接过两个饭盒，迅速带着同班同学跑上了楼。不到两分钟，饭盒里的蒜苗回锅肉香气就弥漫了整个男生宿舍楼。
我们这些非会计系的学生看得眼馋肚饿，无奈还是拿起饭盒接过这“嗟来之食”，就着空气中的蒜苗味和五花肉味，想着回锅肉的可人样儿，下起了口中的饭。
果然，就像将美丽的身影永远留在学生心中的毛老师所说，这场秋雨之后，我们就解除了隔离，那天我们痛痛快快地去澡堂洗了个澡；不久，隔离在医院的同学们也回来了；不到一个月，整个学校解除封校，恢复正常教学生活秩序。一切如初，沉浸在街边录像厅、台球室和电子游戏室的我们，很快就忘掉了那些难以回首的日子。
多年以后，当遍尝各地美食饕餮的我们重新聚在一起，谈起往事,大家有些酸楚地笑道，有一种记忆，那就是“别人班的回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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