驷马桥——贾樟柯式的蒙太奇
□ 雷文景
路边简陋的小店，生活在底层中的城市市民，灰尘四散的街道，这是从童年至今我对驷马桥的印象。这个地方很像贾樟柯镜头下的蒙太奇，只是地点换成了成都，晋人换成了蜀人。每当我从城市的腹心走到梁家巷，再走过高笋塘来到驷马桥，这种印象就像生锈的钉子锈蚀在身体之内，让人感觉浑身不自在。
三十年前，当城市周遭的农人尚未大举“入侵”城市之时，驷马桥是典型的城乡交界处。在这一地段，有咆哮的火车隆隆而过、长途货运站的汽车挂满风尘进进出出、成都汽车厂的机器日夜轰鸣；也有与城市接壤的青葱的农田，拉潲水的板板车、拖拉机，还可看见推鸡公车的农人以及被运到附近青龙场集市的鸡鸭鱼鹅、水果蔬菜。男人女人大人小孩身着蓝色或军绿色的衣裤在灰尘之中穿行，青菜韭菜萝卜莴笋在机器的伴奏下年复一年的成长。这一切，让人仿佛能嗅到从农耕漫向现代的特殊的滋味。
驷马桥是一座立交桥，桥上是成渝铁道的铁轨，桥下供众生穿越。它应该是成都的第一座立交桥了。三十几年前，我还未及上学的年龄吧，父亲特意骑着自行车带我穿过桥洞感受新奇。对桥我到并未有深刻的印象，但火车的轰鸣声却让我吓破了胆。记得在铁轨旁，父亲内急去厕所，幼小的我在等候父亲之时突然感到大地震颤起来，随即火车的轰鸣声呼啸而来，猝不及防的我被吓得六神无主、哇哇大哭，第一次体会到何为惊悚。现在回想，父亲之所以带我到驷马桥游玩，一定与司马相如有关，因为父亲是爱带我去名胜之地并为我介绍历史典故的。在曼妙的历史传说中，那里原来有座升仙桥，附近的凤凰山也曾被称作升仙山，只是因为当年司马相如出蜀入长安时，豪气干云地说过一句话：“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汝下。”后来人便将之呼为驷马桥。不过，往昔的驷马桥早已灰飞烟灭，我眼中这座建于1950年代的桥却与优美的传说毫无关联。
成都的东西南北中，唯有北门，特别是驷马桥一带在固执地坚守着它三十年前的旧貌。今天，当我每一次走向驷马桥，这种感受就日深一日。仍是以前的马路，马路上仍充溢着尘埃，仍是以前的铺面，只是木质老屋换上了钢筋水泥，店招换上了花里忽哨的新衣——手写店名被电脑制作所替代。那座立交桥仍是老模样，只是火车轰鸣声早已不能吓倒我了；以前穿越桥下的许多人皆面黄肌瘦，现在却不乏大腹便便者；以前一天之中经过的小轿车屈指可数，现在却如蝗蚁一样数不胜数……附近的青龙场变化不大，仍然是典型的城乡混杂处，市场上兜售的物品，当然比以前丰富得多，但市场的底色——由众多的“小武”“小山”们与城市市民所共同营造的“亦工亦农”“不中不西”的贾樟柯式的画面——每日里仍然在网络时代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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