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第N种表达
□蒋沛含
“丫头，明天带饭吧？想吃什么？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晚饭时他问。“随便吧。”我答。“啥是随便，好好想想！”他有点急。
思绪不由回到多年前。那时的他，正年轻。从部队退伍后当了货车司机，性格直爽，脾气暴躁，三句话不对就暴跳如雷。工作累了、心情不好，常常“三字经”出口，年幼的我经常像只受惊的小鸟吓得瑟瑟发抖。那一回，因为小事，他火冒三丈，抓起桌上的电话劈头盖脸地朝我扔过来，我一躲，电话狠狠砸在墙上。他还兀自喋喋不休地骂。那时的自己心里冷冷的，真是不能沟通，那就不要沟通了吧。很多时候，我们就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平行线，他忙他的，我忙我的。
改变，是从那年我生病开始。
起先是肚子痛。去了好多医院，吃了好多药，还是痛。母亲没了主意，问他。他说：“不行就去成都，成都再不行就去北京。现在医学那么发达，不信这点病都医不好。”母亲陪着我去了成都。住院、检查、再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医生说：“病情很严重，即便手术，家属也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母亲听着眼泪就落了下来，也不敢告诉我，打长途给他。他一言不发地听完，马上回家取了所有钱。第二天早上6点，他背着包赶到火车站买票。恰逢暑假，票很紧张，售票员问他：“只有站票，要不要？”他就这么一路站到成都。下车时已是凌晨1点半，他舍不得坐出租，喊了一辆三轮车赶到医院。母亲嗔怪他：“带着救命钱哪，也要注意安全呀！”他眼睛一瞪，“丫头病成那样，能省就省点！”
见了我第一句话是：“没啥事，就是小手术，放宽心哈。”形形色色的检查让我不堪重负，不善言辞的他总能给我讲一些看到的、听到的励志故事，“勇敢点，别人都挺过去了，做了就好了。”我做完手术的第二天，清醒了一点后，一向粗线条的他，弯腰在我床前，流着泪说：“丫头，总算没事了，以后就好了！”之后母亲悄悄告诉我，他一到医院就跟母亲商量，把他们唯一的房子卖掉，给我治病。“啥都不打紧，就算再恼火也要治！”这是他的原话。那时，我觉得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是那么酸。
晚上伤口痛得钻心，忍不住呻吟。他总会一股脑从小行军床上起来，问我：“怎么了？疼得受不了啊？”手术后，肚子不通气，慢慢地涨得像皮球，医生用手轻叩，能发出声音。他急得不行，一趟趟地跑去找医生。顶着夏天的大太阳，自己跑去药店给我买小茴香，放在医院的开水锅炉上，烫得滚滚的，用纱布细细包好给我敷肚子。待药凉了，他又去烫……来来回回很多次。当他又一次把药包递给我时，我看到他的手掌烫出了泡，他笑笑说没啥，锅炉太高，一不小心就烫到了。怕我长时间躺着不好，他到书店买了厚厚几本医书，学着给我按摩，给我用毛巾擦身子，给我讲以后出院了吃什么好，甚至把才学的经验跟隔壁病床的病友交流。
医院每天会有很多人上楼来卖盒饭，他只买过一次，第二次怎么也不肯再买，一定要下楼去自己买。“送上来的盒饭要15块一盒，下面自己去买才10块，一顿能节约5块呢。”看到已经两鬓斑白的他，我心里很难过。兴许是他的细心照料和上天的眷顾，我慢慢康复，慢慢好起来。“你爸是真心疼你啊！”隔壁床的大姐跟我说，我笑着看他。是的，他是我的父亲。
隔天一早，他就在厨房锅碗瓢盆地忙开了。“丫头，你是想吃番茄鸡蛋还是芹菜肉丝？”他急吼吼地从厨房喊过来。望着他胖胖的渐渐老去的背影，我终于明白，不管是和风暖阳，还是暴风骤雨，爱的表达有很多种方式。只是无论怎样的表达，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早已把我们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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