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份奏折看 宜宾乡贤薛启棂背后的故事

宜宾晚报 2019-11-14 10:29 大字

远在广东中山执教的文友陈伟平老师电话告诉我,他在查阅史料时,意外查到晚清四川总督吴棠给同治帝《为题请四川宜宾县已故封职薛启棂入祀乡贤事》的奏折条目,盼我能查其内容,为我正在探索的《洋务先驱薛焕》再添佐证,为家乡推出这乡贤楷模。

乡贤,是本土德才兼备、声望显著的社会贤达。凡入祀乡贤祠并载入史册者,既要深孚众望,还需超乎常人的贤能事迹。唐《史通杂述》所载“郡书赤矜其乡贤,美其邦族,”即指此。而吴棠奏折中所说薛启棂,是晚清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薛焕的父亲。在那普遍将闭关自守视为“爱国”,将学习西术视为“媚夷”,将洋务外交视为“事鬼”的时代,薛焕身为清廷首任专职洋务大臣,被时人误读极深而“为垢天下”。其父纵使是德才兼备的乡贤楷模,受其影响要想入祀乡贤祠也极难。四川总督吴棠竟奏请薛启棂入祀乡贤祠,实在出我意外。

读史重在求其真相而以史为鉴,我在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浩瀚的史料中找到这份奏稿。

宜宾士绅

举荐薛启棂入祀乡贤祠

这是一份由四川省宜宾县举人龚景芬等人根据薛启棂事迹申请,经宜宾县知县姜凤仪“查明造其事實冊結”,认为符合入祀乡贤祠条件后,由永宁道张舒萼移据、叙州府知府朱潮转据,再由四川布政使英祥查核属实,最后由四川总督吴棠联合学政钟骏声覆查无异,合词具題上奏的。呈报日期为清同治九年(1870年)七月二十三日,同治帝于当年十月初一日硃批“该部议奏”。真想不到,这薛启棂入祀乡贤祠,竟需如此繁杂的程序。

这奏折开篇即称“已故封职薛启棂,清白传家,谟猷裕后。孝友睦姻任恤,行俱法夫周官……信作一乡之矜式,宜邀旷典之褒荣。” 这是说,已去世并得朝廷诰封的薛启棂以清白传家,为后人筹谋远利,处处以周礼规范自己,是一乡贤能的楷模,适宜呈请前所未有的典制之旌表。而所附宜宾县举人龚景芬等所呈薛启棂的事迹,是一篇极富文采的骈文。文中所称薛启棂“没世名称,要有可凭之实行”,归纳起来主要有三条:

一、以清白传家并以周礼严格规范自己,为后人造福。

二、乐善好施,屡捐资助教。

三、因家乡野多断桥,艰于行旅,常捐资修桥补路。

从第一条看:据《蜀南薛氏家谱》载,薛启棂的入川始祖薛甲,明嘉靖进士,由江南江宁府由宦入川为叙泸卫兵备佥事,泸州钟鼓楼即其所建;二世薛俊杰,岁贡生,金堂县训导;三世薛维翰,增广生,雅州府清溪县训导;四世薛纬,岁贡生,仍为清溪县训导;五世薛锦奇,增生,未出仕;六世薛澐,增生,重庆府训导。历时六世书香传家,多为教职。到七世薛启棂,已发展为宜宾县黎汤乡(今叙州区赵场街道)一大望族。

薛启棂四兄弟,长兄启模渍学早逝,二兄薛启楷以廪贡生出仕乐山县训导,弟薛启材以岁贡生出仕重庆府训导。薛启棂考取秀才后,本有出仕机会,但因兄弟皆在外为官,他必须在家伺奉致仕回乡的老父。自古读书人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良相治国安邦,良医治病救人。薛启棂唯有在家一边尽孝,一边为族中子弟蒙课,一边行医。

在薛启棂培养下,三个儿子都很争气:长子薛煐以廪贡生出仕黔江县教谕;三子薛熏以廪贡生出仕华阳县教谕;最争气的是次子薛焕,于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中举后,由金山知县一步步上升为江苏巡抚署两江总督、钦差洋务大臣、总理衙门大臣等,并因三战上海“力守海滨以待援师之功”得赏头品顶戴。七世书香加三个儿子在朝为官,薛启棂也算“谟猷裕后”了。

从第二条看:在宜宾县赵场古木湾薛家大院遗址旁,有地名“祠堂田”,其名源于薛启棂在三个儿子入仕后,为颂“祖德流芳”出资修建了薛氏祠堂,同时还捐出部分田地作祠堂产业,其收入专供族人祭祖与办丧事,以及补贴本邑穷家弟子读书费用。遇上灾荒年,薛启棂还在祠堂前搭粥棚赈济穷人,确实“乐善好施,屡捐资助教”。

对第三条薛启棂修桥补路善举,留下的痕迹更多。我第一次去赵场古木湾寻根时,当地人即指着湾前一条小路对我说,这儿原来是宜宾通向云南方向的大道,是薛家人出资修建的,只因后来改道才荒芜了。在小河石桥边,有人还到田间拔了把稻草,蘸水擦去桥梁上的青苔与污泥,让我看上面“薛家桥”三字。

这三点“可凭之实行”,虽符合道德传家的乡贤楷模标准,但仅凭这三点,薛启棂迈过儿子薛焕因“事鬼”为国人所鄙那道坎,进入“美其邦族,名垂青史”的乡贤祠还是很困难的。

筹粮济饥民背后的故事

为找到促使宜宾士绅举荐薛启棂为宜宾乡贤楷模的动因,我唯有查各种史料多方佐证。

按常规,薛启棂入祀乡贤事在光绪版《叙州府志》应有记录。但翻遍《叙州府志》,从古至清的宜宾县乡贤虽有十来个,就是没薛启棂名字。

不过,我在《叙州府志·卷三十三·人士》中,意外找到举荐薛启棂入祀乡贤祠的宜宾县举人龚景芬事迹:“道光壬辰(1832)举人,南充县训导,例满截取知县不就。生平廉洁端方,事亲尽礼。设教数十载多所成就。又尝为济田置廒,义田置业,及创修文昌宫正后殿,创议乡囤积榖皆赖其力……”令我特别意外的,这龚景芬事迹竟与薛启棂差不多!

我思路不由洞开:这“济田置廒,义田置业”与“创议乡囤积榖”,让我想起《清续碑传集·卷十三·薛公行状》中,有段关于薛焕在同治六年保宜宾备荒粮的记录,而薛启棂在荒年赈济灾民传说,正在这期间。据《巴蜀全书》编年大事载,自李永和与蓝大顺的云南烟帮于咸丰九年(1859年)打进四川后,五十余州县惨遭兵燹,民不聊生。历时六年,四川好不容易平复了李蓝之乱,却又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先是在同治三年(1864年),“岷江上游水涨,内江进水太多,成都水灾,街道可行舟”;紧跟着在次年八月,“岷江发生大洪水,冲决都江堰,淹没沿江各县农田数以万计,再次导致全川大饥。”水灾后紧跟着大旱,民不聊生的四川竟“时有饥民食人事件。”

查四川清朝职官表,那年的四川总督,正是薛焕辞官回籍时为之不平的骆秉章。而负责钱粮的布政使,也正是咸丰九年三月向咸丰帝保荐薛焕“焕有胆略,任上海道时,洋人畏服”的御史蒋志章。

将《清碑传》《巴蜀全书》《叙州府志》结合起来读,薛启棂的事迹,竟如电影蒙太奇一幅幅感人画面出现在眼前:

同治六年(1867年)夏,薛启棂去世前一年,赤地千里的四川,兵燹、洪水、大旱、龟裂的土地、饿殍遍地。酷暑中,薛家大院前通往云南的路旁,薛启棂强撑病体,正在粥棚内正指挥着家人向逃荒的饥民施粥。然而能拿出的赈济粮毕竟有限,看到饥民们为争夺一碗稀粥大打出手,薛启棂正自着急时,同乡举人龚景芬来了,“创议乡囤积榖”,统一救济宜宾饥民。

薛启棂与本邑的乡绅们积极支持,居然“集榖万余石备荒。”

正缺粮饷的四川官府得知这一消息,竟欲将这救命粮调充军饷。此时,致仕在家的薛焕站了出来,冒着三伏酷暑赶往成都,与四川总督“力白其非”,保住了宜宾百姓的救命粮。

《清续碑传集·卷十三·薛公行状》很清楚记录了这事:薛焕回籍后,“杜门不与外事,然地方利害之大者,无不为当道言之。宜宾民集榖万余石备荒,大府议以充军饷,府县不敢言,冒暑至成都,力白其非,事得止。”

不过,薛焕这“力白其非”,既伤及四川督府不顾百姓死活,又伤及宜宾府县官员为保顶子不愿为百姓事反抗上司。光绪版《叙州府志》在以《薛公行状》为据节录薛焕条目时,竟删去了这段。但府志虽讳而不言,作为当事人的龚景芬等宜宾士民,却感恩薛启棂不但在大灾之年开仓赈济饥民,还在病危时支持薛焕远上省府为民请命。在薛启棂去世后,龚景芬等力主入祀乡贤祠,只因顾及官府面子,对这事仅用“狼峰甫急之時,鏹常散白”一笔带过。

而清廷在内忧外患与天灾人祸过后,欲复兴其“天朝盛世”,就必须针对糜烂的官场,提倡“清白传家”,针对被败坏的民风,重塑周礼以敦风化,将“望隆本邑,清白传家,诚属光明磊落之人”的薛启棂入祀乡贤祠,既可敦风化,又可为动员薛焕重新出山埋下伏笔。

而薛焕在灾情过后,感到与其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在第二年老父去世后,就撤去了粥棚,除保留老父创办那供族人办丧事与补贴穷家弟子读书费用的“祠堂田”外,卖掉了祖上所积田产,携款上成都,联合翰林院编修伍肇龄等,广邀川中缙绅捐资,寻找时机在四川创建一个学以致用的尊经书院(今川大前身之一)去了。

由此看来,清廷将薛启棂入祀乡贤祠,不但是对他“清白传家,谟猷裕后”的肯定,更是从侧面体现出闭关自守的晚清官民开始放眼世界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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