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亦真亦幻的传记奇书
◇李兴亮
一口气读毕凸凹长篇历史小说《汤汤水命》，一个结论在心中形成：这本书，不仅是本人在2021年读到的最好作品，也是近年来国内文学界少有的精彩佳构。
摊书展读，让人拍案惊奇：作者要有多么丰厚的学识，多么博大的心胸，多么诗意的灵魂，多么奇幻的表现手法，方能书写如此这般的惊世之作？此书的阅读，真是一遍又一遍出乎读者的想象期待。是历史传记，是虚构小说，是长篇诗体巨制？是，又不是。不是，又是。
按本书策划者的立意，乃出于打造“四川历史名人文化传承创新工程”之需。也就是说，策划方需要一部“人物传记”。毫无疑问，作者老老实实地交货了。谁不知道人类历史的伟大惠民工程都江堰？谁不知道都江堰是秦国蜀守李冰率民所修？但在这些连青少年也知的史地常识的背后，还有多少的人和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呢？李冰是秦国人吗，如果是，他为甚么要为蜀地治水？如果是蜀人，那么他的祖先是谁，父母是谁，他何以能承受如此“天降大任”？
公元前316年，秦国的“黑骑军”灭掉了古蜀国，蜀人成了秦人。在此之前的五年，也就是公元前311年的六月二十四日那一个奇热的夏日，一个“天赋异禀”的小男孩诞生在水里而没有溺死。他，就是“冰”。这个“冰”，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李冰吗？
在善于讲故事的历史学家司马迁那里，只在《河渠书》中寥寥几十字谈及“蜀守冰”凿离堆辟沫水事，但不详其姓氏。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司马迁作书时，离李冰治水，也已经是近两百多年后的事了。
少年“冰”长大成为蜀守冰，其中自有许多故事。但蜀地的羊皮纸没记下来，太史公的竹木简亦疏疏漏漏简略绝唱。如此这般，今天的你我该怎样讲述那不知过去已几世几劫的蜀山故事呢？
历史家讲述已经发生的事，而诗人讲述可能发生的事，博学的亚里士多德如是说。他还说，诗人的历史，可能比历史学家更真实。
当诗人之笔被古老神灵附体的时候，一部亦真亦幻的魔幻之作就诞生了。我们的作家心甘情愿做一回任神驱遣的傀儡。而那操纵诗人之笔的神灵，则是已经死了三千多年，一直住在天彭阙的那位末代鱼凫王。
冰，那个传说中的李冰，就是鱼凫王的裔孙。按鱼凫王自己的说法，他本来是已经太累了，想休眠了，在休眠里进入漫长的下一轮回。但是“在休眠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把我裔孙冰的故事，讲述出来。”他说“我不讲述，就没有人能够讲述，更没有人能够讲述好了”。的确，鱼凫王比谁都知道故事大纲和细节，正如只有他高瞻远瞩，知道蜀地阳平山形如犀牛，因而自豪地宣称“能指出这一点的，天下只我一人”。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诗仙太白这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的故事，从此就要由鱼凫老祖先以全知叙事的方式，打着《汤汤水命》的招牌，为读者长篇累牍地浩瀚展开了。于是我们仿佛捧着《百年孤独》，请马尔克斯讲述那个阳平部落的古老和神秘。我们又仿佛展开了一部“红高粱族谱”，听莫言铺陈一个生命偾张的现代神话。
这种感觉当然是对的。《汤汤水命》的捉刀人，当他在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构织这部奇幻的人物传记时，很自然地练习过“魔幻现实主义”的刀功。阳平女巫的那泉水般的眼睛，独木舟队伍千里入枳地的求生旅程，司马错战船横江问计草民的微观叙事，是如此神奇，又如此逼真。但作者只需要随性书写就够了，因为在文化的深层结构里，我们本就属于富于想象和创造的民族。
但是，《汤汤水命》并非一般虚构意义上的魔幻之作。在波澜壮阔血腥历史背景下，我们的故事主角，从诞生那一天起，就以水为命，并命中注定要抛开世事断仇怨，智慧治水济苍生。
千年古堰泽被后世，绿色环保岂非神作？在若干人类博大深沉大爱的故事里，似乎只有都江堰故事既讲天地，又讲人神。天地人神，一如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堰坝、鱼嘴和宝瓶口一样，是那样和谐的三位一体，道法自然。
遥想当年，蜀太守一堰既成，沃野千里，天府邦宁。后人饮水思源，《汤汤水命》之作者，本是饮都江堰水长大之人。其念前贤之厚泽，张蜀地之文风，以神助之笔赋诗性巨制，是亦奇，亦不觉奇也。
作者简介：
李兴亮，重庆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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