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堰听水
□ 杨吉成（成都）
处下则和
水乡古镇，总有自己的特色。老子有言，上善若水。水德滋润，万物赖水以生存繁衍生息。水历沧桑，千奇百怪无所不曾经历，似乎便有一种平和。我看三道之水，大抵如此心态。
没有例外，万事万物皆从远古走来。水声潺潺，告诉我此水非彼水。水依古镇，虽是天工，亦是人力。而古镇物象屡经废兴，今颜不是昔貌，古色其实今颜。既然誉称西部最美水乡，定有胜景。遗憾的是，笔者脚力好时工作繁忙，闲暇时节脚力有限。一时探幽访古，听说有清时民居，百年老井，然而费力搜寻，目力所及，古镇街头似无一参天古木，亦无古院落抢眼，青石板街也是今人铺设，青瓦白墙的仿古临街屋栋还是今人整修，永定桥一桥飞跨，也是1977年重建，桥南桥北牌坊，是2001年兴建。他如牌坊、堰桥者，虽斗拱飞檐，赭红粉饰近于古色还是近年完工。唯堰桥西侧墙壁上书写有古镇文化集萃，比如端阳节举办龙舟会，赛龙舟、抢鸭子、放河灯，以及庙会、斗草游戏、襞方示蚕功等，想来古时端阳节热闹非常。一端午节假期，只见乐水公园人山人海，人声鼎沸，不知什么节目。近观柏条河抢鸭子，品味当地乡风民俗，可知古镇还真是饶有底蕴。随意摘取堰桥廊柱楹联，深可玩味：野极空如练，天遥不辨波。楹联所描，绕有水乡韵味，比况江天一色。又一联入眼：堰跌三道篓系锦上千家梦；桥复二重廊迴川西万缕烟。楹联写出了昔时导堰的功用以及今天堰桥风范，意境尚佳。当然，设若细品，其平仄有失协处。比如跌与复皆仄声，复当为平声，若改复为添，则合联律。又见文昌街牌坊，颇有古风，观其联：古蜀情悠，绕古堰两岸；水乡春盎，过廊桥一坊。这春盎，当是春意盎然缩写。但春盎组词，则指代酒及饮酒。
转来转去，惯看时花杨柳曲径雨巷，最是两河碧水引人入胜，还是水蕴新声水涵恒常悦目清心悦耳动听。一时情涌，观三道堰风物皆有诗情画意。激情以后终归平静平淡平常。其实物事千变万化而万变不离其宗，在我看来，平和平常平凡才是最正经最正道。这很符合顺势宜人、守柔、守慈、处下、利万物而不争的水性。道可道非常道，水声内外，总还有笔力未到处，于是随兴拾掇“古蜀水乡”之一二并成诗云：
平常心态拜聆韶，里巷喧声驱寂寥。
换影江流摹旧月，敲心雨滴逐新潮。
春云善变知千里，碧水佳思饮一瓢。
史事沉沙粘古色，惯看常爱矗新桥。
千波时意
早醒成了一种常态。一团漆黑中的夜晚有多种多样的声音。
我却在一种相当浓烈的赞赏和钦佩情结中聆听三道堰柏条河的悠悠水声。
哗哗、嗞嗞、嘭嘭，潺潺湲湲，音声相连，声声入耳，娓娓动听，绵绵不绝。
哗哗是从空阔中传来，嗞嗞是窗户外繁茂的樟树叶空隙过滤后的声音，嘭嘭则是盛夏时节浪头拍打的声音，如果是轰轰，那就是大水漫然浩荡的声音……近日连降暴雨，总体温顺的柏条河轰然怒吼，似是抗议老天的绝情和恣意妄为？
其实，说到底，水的各种声音都源自空间的逼仄及其摩擦和挤压。
你给不了我宽阔宽松我就必须发声倾泻甚或怒吼咆哮，这就是江河的性格。你妄想通过比如顽石、堤防来阻碍阻挡，我必定有自己的意思表示，要么绕着走，要么吼着离开，要么冲破冲垮冲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总之不是我作对而我只是想要突围，只是想要前行，只是想要些许回声，只是想要与万物和谐相处，只是想要利万物而不争……至于洪灾为祸，殃及无辜，实非吾之作为上善者之本心哩。
一般而言，千篇一律单调重复是生活中的常态。然而毕竟生活中还有繁衍与生长，有成功与收获，有求索与探求，有通畅与阻滞，自然也有衰老与失落，有平静与奇异。人的天性似乎与水的天性相似相近。水声万种，人有千言；水喜自由，人恋随性。确实流水多情，人忌多语，言多必失。清醒时水声与心言真可契合，然而质量守恒而水声永恒，人言却有消长。人羡水之无拘无束，水润人之七情六欲，人生有限而水接无涯，唐诗有云：水接西江天外声，恒久的水声总是想要昭示着什么哩。行文至此，当真不知所云，于是惜笔。却正是：
世事无常水有常，涛声缓疾话闲忙。
浮生恰似长流水，时意千波说后忘。
疏导经典
古蜀水乡之三道堰其实是三导堰，三道堰得名于三个导堰。夫导堰，导水入渠之堰。导堰即导引河水灌溉良田之人工堰。
然而三道堰的导堰今日已难见昔日芳容，其始建年代及日期数次寻访而不得，可能成为千古之谜？郫彭公路三道堰永定石桥北旁侧立有导堰牌坊，据老乡说其脚下即是导堰。此导堰在望阳阁处截流拐弯注入柏条河。只要仔细观察，仍然可见从前导堰沟壑痕迹。水乡街乐水公园旁侧也矗立着书有“导堰”的牌坊。
导堰必有导，导水即人的主观能动，治水之要在于疏导。这是讲，疏导才是正经。郫邑是古蜀王望丛二帝属地。传说丛帝鳖灵在当丞相时治水，变堵为疏，他劈开玉垒山，凿出宝瓶口，疏通岷江之水，变水患为水利，化西海为田畴，使川西平原从鱼凫时代进入农桑时代，从而奠定了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基础。这是丛帝的大功德，所以望帝禅让王位于鳖灵，是为丛帝。
丛帝和后来的蜀守李冰治水都坚持疏导，趋利避害，由性而驯，顺势而为，终于化水害为水利，利泽千秋，功立千秋。
当然，导堰的主要功用是灌溉，自然也有分水的功效。降至今日，似乎农田锐减，曾经忙着滋润嘉禾好苗的导堰闲得终于难见踪影，思量再三，这总令人有些许遗憾。
痴情凿导江，导堰说恒长，水德之瑞，滋润万物，柏条河、徐堰河碧波荡漾，不舍昼夜而属意滋润，皆缘于先人之德——属意于疏而不是堵。这正是：
导堰说春秋，嘉良堪大猷。
恢疏谈法古，无数视常俦。
兴废平凡事，亏成远近谋。
波声听不足，骇浪作风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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