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州张三（小小说）

文佳君（都江堰）

灌州张三，名人矣。

解放前的一年，岷江发大水，冲一具女尸于张家湾。村人围观，除议论与猜测女人的死因外，无人说起怎样处置女尸。张三路见，前往州府报官，官不管。

张三气冲冲回到张家湾，背起女尸上岸，埋于岸边。不几日，湾中盛传张三与死去的女人有种种关系，张三不作言说。传言更甚。

从此，村人少与张三有交道。无父无母无兄无姐无弟无妹的张三，20岁出头的张三，在村中没了地位。

一日，村中李婆婆投江自尽，待家人发现，李婆婆尸首已被冲于江中心一孤岛上。水深浪急，无人敢游上岛去将李婆婆的尸首运回。

有人建议请张三出马。张三二话没说，跳入河中，游上孤岛，用绳索将李婆婆的尸首绑在背上，游回岸边，又背回李家灵堂。

主家感激，留张三吃饭。入席后，旁人全散去。主家无法，只得让张三独享一桌。张三独斟独饮，酒过三巡，起身，也不与主人打招呼，径直向家走去。

此后，谁家有白事，都请张三帮忙穿寿衣，设灵堂。张三以此为业，多少收几个钱。主家留饭，张三仍是独享。酒过三巡，桌上一些好东西，明显未曾动筷，张三高喊打包。

有人说：“张三，又为你家潸潸带好吃的回去？”张三不答，向家走去，一路上以川剧之腔哼着：“娘子……相公我归来耶！”

潸潸是张三的邻居，早寡，带一男孩艰难过日。平常里，张三总是帮潸潸做些体重活儿，潸潸很感激张三：“三哥，这些年多亏了你。”张三说：“谁叫你是我的邻居呢？晚上睡觉都能听到对方的床板响。”

潸潸说：“你该找个女人成个家了。”张三说：“把我们两家的墙打个洞不就成了？”潸潸说：“要想我嫁给你也成，除非你不去背死人。”

张三说：“我不背，成吗？我不背，你娘俩吃啥？现在啥匠人都不能出去干私活，就我这个背背匠无人管，好挣钱。”张三故意把“匠”字说得很重，潸潸不再说什么。

后来，灌州医院招一名太平间管理员，无人去应聘。有人推荐张三，张三去了。太平间管理员，说白了就是去把那些死在病床上的、手术台上的人的尸体背去太平间放置。

张三去后不久，太平间又分来一名出身成分不好的大学生。张三常对大学生说：“年轻人，你有学问，会有出头之日的。”张三常常将太平间的活儿承包了。

后来，政策好了，大学生成了医生。再后来，大学生成了灌州医院院长。年老的张三还在太平间背死人。

潸潸的儿子长大了。从医科大学毕业后，工作一直没着落。张三去求院长，潸潸的儿子很快进了灌州医院，而且分的科室也好。

有人说潸潸的儿子长得像张三，儿子回家与潸潸大吵大闹。潸潸哭着说：“这些年，没有你张三叔，你有钱读大学吗？没有你张三叔，你能进灌州医院吗……”

潸潸的儿子与潸潸吵闹后，人们再没看见过张三，都说张三失踪了。后来，灌州医院的门口有个老太婆，天天像在寻找着什么。

老太婆就是潸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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