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大叔的美食谱：无肥肠不欢
杨仕成绘图
□易大叔
某天，在朋友那里谈完事情，正好中午，阳光普照。
我下了楼，到街道拐角的那家“双流蘸水肥肠”，在耀眼的阳光里坐下，要一碗蘸水肥肠，再要一碗饭，就开动了。这家肥肠做得不算好，油撕得不够干净，幸好季节合适，莲花白微甜好吃。第二天，又是太阳，我没服气，就从单位走过去，又吃，这次要的凉拌肥肠，山东大葱很好，肥肠还是不得行，就后悔应该继续点蘸水肥肠。二十七块钱的蘸水肥肠，有肉有蔬菜还有汤，一顿饭该有的，一道菜全有了。所以 从 理 论 上讲，蘸水肥肠应该是吃肥肠的基本款，尤其是一个人填肚子，这道菜经济实惠最保险。
周围三十岁左右的男女，大部分都是上班族。店里坐满，漫到街沿上也有四五桌。他们吃饭的规模都比我大，除了蘸水肥肠和凉拌肥肠，还有火爆肥肠和凉拌拐子肉，这个没办法，年轻就是气盛，完全是敞开了吃，莫得任何心理负担。
1
爱吃肥肠的老友
竟然弃肥肠改约烤肉
前年夏天跟老莫吃饭，我约他华阳一家蘸水肥肠，电话那头声音犹豫，问能不能不吃肥肠，另外换一家？我当然没同意，第一，其他店我不清楚价位，万一吃贵了，钱遭不住；第二，既然我在城南开会，他在城南上班，都靠近华阳那家蘸水肥肠，时间成本很低；第三，老莫跟我都是肥肠爱好者，他居然不吃肥肠，确实让人不爽，这相当于一个“战壕”的战友，你咋个都要努把力，把他拉回到“战壕”里来。后来，没吃肥肠，他请客去了一家烤肉店，算是表达歉意。在吃这个问题上，我其实是个没原则的人，毕竟烤肉也很好吃，而且不用我掏钱，老莫要怎样就怎样吧。
那天吃烤肉的时候，老莫就说，自己刚刚体检，医生跟他老婆都已经N次警告他了，再也不准吃肥肠之类的东西，不然就等到中风或者心肌梗死。我跟他辩论说，如果你全部都听医生的，那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你都不敢吃了。老莫就说，那没办法，医生这些话，都是经过无数检测和专家验证了的，是有很多临床诊断支持的，不服气不行。我回答说，我就是不服！老莫的冷笑就从鼻子里出来了：你以为自己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嗦？
2
年轻气盛时
两斤肥肠都不够吃
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是个什么概念？
我，向丹，田在耕，冯文龙，我们四个人，半夜骑自行车，一路上扯起嗓门儿，大声喊叫《哈姆雷特》里面的台词，从荷花池去市中心，但记不到去干啥子。然后向丹回家，我们剩下的三个人，又骑车返回荷花池，依旧大喊大叫。那个时候，汽车很少，偶尔有几个行人，听到我们的喊叫，都吓得闪到一边去。我们喊完一段《哈姆雷特》，又喊电影《简爱》里面的台词。回到成大，应该是凌晨，浑身大汗，就脱得只剩短裤，一人拿个脸盆，到青年教师宿舍下面的洗衣台，接满一盆水，兜头浇下来，激起几声大叫。
我们楼下是结了婚的教师，有人被吵醒，打开窗子大骂，你们几个骨头发烧嗦？！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们就嘻嘻哈哈地跑回寝室，开始弹吉他唱歌。那个时候，结婚和没结婚的教师分属两个阵营，那些结了婚的教师，把我们恨得要死，因为几乎每个晚上，我们都热闹非凡。记得有一个老师，刚刚结婚没多久，原本是划分到另外一个阵营了，但隔三差五跑到我们寝室来，他老婆很生气，教训他说，你跟人家单身汉儿腾到耍啥子？不要忘记你是结了婚的人了！所以我觉得，他们已婚教师的愤怒里面，应该还有一层羡慕嫉妒的意思。
我们偶尔打牙祭，买来一些猪肉，有时候就只是棒子骨，在寝室里做红烧土豆，香味在走廊里飘荡，光棍教师都闻风而动，端着碗来拈一筷子。然后就是肥肠，人民北路的街对面，就是一个巨大菜市场，有卤得非常好的肥肠，厚实，有嚼劲，直接从锅里捞起来，切成小节，然后放进塑料袋。可以给老板说，要一点卤水，老板就舀一勺卤水倒进塑料袋。吃法有两种，一是很奢华地直接吃，另一种是放进锅里，和白菜或者莲花白一起煮，肥肠的香味渗透进蔬菜里面，油气旺盛。对我们来说，肥肠从来不够吃，一人吃两斤都不够。
所以，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就是深更半夜，恣意骑车在大街上吼叫，而且两斤肥肠都吃不够的概念。
现在没办法深夜在大街上乱吼乱叫了，因为在公共场合的张狂，确属扰民，但收缩到自己的饮食行为范畴，未必也不能张狂一点？换句话说，如果今天的我们，还能对肥肠保持那一份激情，是不是可以反证，吃肥肠的人依旧年轻——尽管每顿只能吃一斤了？
3
两份粉蒸肥肠
承载着特别的友情
我老婆梁苇怀楠哥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想吃粉蒸肥肠，天天都在说，粉蒸肥肠好香。那时候我天天忙着四处拍节目，只能在活动区域内就近去找，奇怪的是，居然找不到。主持人周东那时和我一起做节目，他也帮我找，但都是无功而返。
有一天周末，我在家写稿子，传呼机响了，我一看号码，是周东，赶紧从竹林村骑车到有公用电话的九眼桥。电话打过去，原来是周东在崇州还是大邑那边采访，居然看到有粉蒸肥肠，果断买了两份带回成都，叫我赶快到台里去，说正好晚饭拿给梁苇吃。我就骑车跑到台里，粉蒸肥肠装在塑料袋里，还温热，海椒面放在另外一个小塑料袋里，说是肥肠加热后再撒上去。
我真的是满心欢喜，提着肥肠又骑车赶回竹林村。晚饭把肥肠重新蒸热，撒上海椒面，梁苇闻了一下味道，很不好意思地说，不晓得为啥子，又不想吃这个了。结果那天她一口没吃，两份肥肠都是我吃掉的。第二天碰到周东，他高兴地问我，梁苇吃到肥肠就安逸了哇？我又很不好意思地说，不晓得为啥子，她后来对肥肠完全没有一点胃口，两份肥肠被我吃掉了。周东就笑，说怀儿婆就是这个样子，突然很想吃某种东西，但东西到嘴边了，突然又不想吃了。
楠哥如今二十来岁，如果遇到吃肥肠的时候，我们两口子还会给他摆这个龙门阵，让他晓得，肥肠不单是好吃，它在我们家里，至少还有一份友情的意思。
4
肥肠和年龄
真的不必瞻前顾后
话题扯回来，再说肥肠和年龄的事情。前不久，苗苗请我们在“饺酒”吃饭，席间除了好吃的饺子，上来的凉菜之一，就有味道很好的卤肥肠。因为这顿饭之前的一天，我刚在华阳吃过蘸水肥肠，朋友圈晒照片，被朋友张骏看到，他就说“饺酒”隔壁有家蘸水肥肠，到时候一起吃。所以那天晚上，他跑到隔壁去买来蘸水肥肠和凉拌肥肠各三份，一起端到这边来吃，我们几个男的，都是肥肠爱好者，杜兵一边吃一边就说，他们有些人，胆子小得很，都怕胆固醇高啥子的，我就不怕，照吃不误。因为我们都照吃不误，肥肠很快吃完，中茂很细心体贴，又把几个女客没吃完的，全部都转移到我们这边来，继续吃。大家那天都得了苗苗赠送的素描，把我们画得比本人更有气质，而且又吃饺子又吃肥肠，简直开心得很。
有天中午，天气阴冷得不留余地，我又走到蘸水肥肠去。绝大部分食客依旧是年轻人，大盘大盘的肥肠和拐子肉，吃得欢天喜地。这些食客可能从来就不考虑我们担心的胆固醇高的问题。因为仔细想来，年轻人有足够的犯错资本，而且，年轻气盛的人，哪个又喜欢界限和规矩呢？再说了，现在年轻人过日子也不容易，本来羁绊就那么多，如果吃个肥肠都还瞻前顾后，那个日子才真是过得不安逸。
我就又要了一份蘸水肥肠——味道做得糟糕是一回事，但吃还是不吃，就是个态度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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