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心中的理想国(下)
[摘要]历史深处的沧口和李村之
影响深刻的转变
乡村建设的历史,可追溯到1904年米迪刚在河北定县翟城创办的“村治”。同一时间,李村也正经历乡村变革的准备期。 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国的乡村建设运动进入高潮,以梁漱溟领导的山东邹平和晏阳初领导的河北定县两个试验区影响最大。这之后,便是李村这个政府主导的乡区建设试验样板了。
1934年6月15日,李宗黄《考察“邹平”“青岛”“定县”后的感想》在《众志月刊》第1卷第3期发表。李宗黄带领的七人考察团,5月20日出发历时34天,先后考察了江宁、邹平、青岛、定县的乡村建设试验。一时间,李村作为青岛乡村建设的发生地,频繁出现在乡村建设的光荣榜上,连李村乡区建设办事处主任郭葆琳,也禁不住自谓“俱得有相当之成绩,揆其进展之速,殊出意料之外。 ”
郭葆琳在《李村乡区建设记要》中,屡次提及市长沈鸿烈的“励精图治”与“热心毅力”,而这在李宗黄等人的相关考察中,也获得了印证。客观看,青岛的乡区建设,的确在沈鸿烈主政时期获得了长足发展,取得了卓越成效,对以李村为中心的乡村社会现实,产生了深刻影响。
整体看,20世纪30年代的乡区建设运动就如同一场暴风雨,试图将传统社会遗留下来的种种污垢,彻底涤荡干净。对李村来说,这份全面的革新经历,自明朝正统年间李氏祖先李周从云南迁居以来,闻所未闻。革旧布新,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功亏一篑者十有八九,可推动者往往无所畏惧。革新的成与败,推动者的决心至关重要,当矢志不移的推动者层层责任加身的时候,结果自然泾渭分明,至于是不是水到渠成,一时半会没人关心。
建设伊始
青岛乡区建设伊始,各主管机构均制订了详尽计划,并具体代拟建设方案。根据《乡村建设月刊》的记载,各机构拟办乡区建设事项分别有:
社会局:严办赌徒、禁卖烟赌器具、禁止辫发缠足、查禁不良戏曲、严禁私娼、禁止巫卜星相、提倡节俭、取缔风水迷信、设仓积谷、筹设救济分院、推广职业介绍、分设游民感化所、提倡国贷、奖励工业、调节物价、奖励改良饲养、广设民众补习学校、筹设平民阅书报室、训练团技、实行新历、调查劳动状况、提倡劳动教育、检查饮料、注意屠宰、扑灭蝇蚊、清洁街道河渠、规定生熟食小贩办法、厉行防疫、训练旧式助产士、实行卫生运动、注意儿童卫生等。
公安局:添设四方沧口消火栓以防火灾、扩充乡村通信、筹添乡村警报汽车、保护沿海村庄渔民安全、严禁烟赌及违禁毒品、取缔游民、取缔暗娼、取缔乞丐以维公安、调查乡村壮丁及枪弹、查察乡村反动分子及刊物、筹添沙子口山东头及阴岛巡船、禁止辫发缠足、规定乡村警报办法、清洁街道河渠、添设公厕、取缔无照行医、预防传染病、扩展乡区公共汽车路线、筹设市乡干路之路灯、调查海面小岛有无居户可能情形等。
工务局:道路、桥梁涵洞、堤防、桩橛牌号、开井、筑坝、整理街道、改善建筑、注重卫生,举办公益。
教育局:学校教育状况调查、社会教育槪况调查、视察事项、指导改进教学训育、计划扩充学校组织及设备、充实乡区小学名额、增设职业课程改进职业教学方法及增添职业设备、筹款添设校舍或新建校合、利用学校推进乡村社会教育、民众识字运动、放足运动、破除迷信运动、改进不良风俗仪式、清洁运动、防病运动。
农林事务所:分发优良籽种、指示种子预措、指导防除病虫害、调查农业经营、改良农具、指导耕地整理及土质改良、保护有益动物、提倡蔬菜栽培、提倡花卉事业、分发优良果苗、分发种豚及种鸡、改良饲养法、指导牛乳加工、保护森林、举行农产比赛、训练技工、举办冬期讲习会、禁宰耕牛、完成乡村行道树、取缔非时狩猎等。
政府各主管机构拟办的乡区建设事项,虽各有侧重,但也有相互重合的部分,因此各单位要在项目表格中注明与某机构会同办理,以区分责任。乡区建设需要花钱,需由政府筹拨款项的,自然离不开财政局签字画押。乡区建设的所有计划事项,须通过具体方案,以便于执行落实。一般来说,各局所乡区建设方案,均围绕初拟事项陈列案由、展期、经费、用工等具体环节,极为周详。在政府之手的推动下,乡区建设的成就,很快显现了出来。有外来参观者如此赞誉:“车过李村,也是绿林红瓦,房屋整齐,许多白壁蓝字表示的‘李村乡区建设办事处、李村中学、小学、医院、农场、憩游所、讯鸽所、公安分局、合作社、农行办事处、市集、邮局,……’新建筑,新组织,不一而足,若无四野园田,我几疑为不是村了。 ”不过,并非所有社会民俗改良事项的推进,都顺风顺水。据前北洋政府交通部总长叶恭绰《青即游历》记述:“市府积极劝人放脚,声明若干时候,须派人查验,曾否实行,及派女职员查验,竟有畏验而自缢者,又曾拘至期不放脚者之父兄,罚银十元,归后迁怒女子,逼之自尽,市府因此只可缓进。”对此,曾在青岛客居的作家艾芜感慨道,“北方人的朴实,是可敬的,但顽固的程度,却令人可怕。”
风生水起
1947年1月,胶州出生的年轻诗人废丁的一首 《家乡》,发表在《青岛时报·海歌诗刊》第37期上。这个“大地的孩子,驮一身日月风尘”,“温存在大地的摇篮,像偎依在慈母的怀抱”。废丁眼中的胶州乡土,一如20年前的李村,正被不断地追问:山河的容颜可曾衰老?我乘微风去看家乡/温暖的阳光/撒了一片/看农人们/站在地瓜旁/向大地欢笑/用自己的血汗收获了生命的食粮/你知道培养这一个地瓜/要用多少滴心血?出几身汗/你只知道夸奖它又香又甜/农人们的身体/比钢铁还顶折腾/揭去疮疤就忘了痛/胸膛里有一口气/就能鼓动他在泥土里找生活/锄头和犁把/交响不泯灭的歌声废丁1918年出生,1988年病逝故里。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胶州家乡对岸的李村,正经历着一场翻天覆地的社会更新,触及到了传统乡村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恰恰是20世纪30年代的乡区建设运动,使胶州和李村这两个被胶州湾分割开的乡村,逐渐显现出了迥然不同的面貌。
李村之变,由此渐入佳境。
李村乡区建设的转变,首先彰显在基础设施建设上。这仿佛是给百年乡土洗脸,蓬头垢面的历史尘埃一朝尽去,房前屋后恍若隔世,废丁童年记忆中的家乡,也就面目全非了。这场面类似十几年前年轻气盛的民国政治领袖给大清国剃头,一把剃头刀下去,千千万万被废除的辫子,纷纷扬扬飘散了多半个中国。一时间,在村犬吠风的乡间,大兴土木的锐利声响与孩童朗读叶圣陶《三只牛吃草》的读书声,不绝如缕。没几年过去,一辆摇摇晃晃在乡间行驶的雪佛兰和一只狗的狂吠,再加上满地的毛驴粪干,就成了乡区建设之后的乡土标配,城里人上看过去,荒谬并真实。
青岛地方政府推动乡区建设的策略,显然经过了仔细考量。办法之一,就是从建设模范村入手,以作表率。这个办法的事半功倍,自古以来就颠扑不破。被选定的李村、张村等村庄,多交通便利,户口繁盛,人民富庶。李村当时已经拥有自来水、电灯、医院、学校,基础条件比较好,成功率自然就高。选定模范村建设点后,政府各部门规划了各种方案,不遗余力地推动进展,诸多成绩便很快显现出来。
道路建筑,是乡区建设的形象工程。李村乡区道路分为公路、村路两种,公路宽五米,村路宽三米。几年下来,工务局的计划均建设完成,李村道路四通八达,可以往来行驶汽车。路基建筑,通过征工办理,桥梁涵洞建筑,则由市政府拨款,总计长159862米,面积649643平方米。同时进行的兴修水利工程,也有声有色。李村周边,疏浚了李村河支河河身、修筑了大劳村东支水坝及汉宅路支水坝、新辟13眼水井。
戏剧进入乡村
1937年1月,青岛市政府招待处编纂《青岛概览》,辟一章专门叙述乡区建设概况,字里行间不乏敢为人先的快慰。实质上,对乡村建设与文化改良,关心的始终不止于政府,1931年又赶上东北事变,青年学生下乡宣传抗日的冲动,便不可抑止。 1932年参与国立青岛大学海鸥剧社演出活动的崔嵬,后来曾记录了当年尝试在李村等地给农民演出的经历:“从‘九·一八’之前,我在戏剧学校读书,到‘一·二八’的时候,在青岛这个时间里,常常是在都市里演戏。当时我们一伙人觉得抗日的主力在农村,就想以戏剧做教育和组织群众的工具。 1933年春天,我们就往青岛乡下去。山东农民的文化极低,想把都市中间用的剧本拿去演,一定不会懂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剧本,就决定自己写,仿照《放下你的鞭子》的形式,因为上海友人寄去的一份,这时丢失了,我和建地君合作了一个《饥饿线上》。 ”
不过,接下来“洋戏班子”的乡村经历,却与想象不尽相同。剧社颠簸半天到了村上,刚刚在村西庙前空地上打开留声机,忽然人群闪开了一条道,一个手握二尺长旱烟袋的白胡子老头走进来,沉着脸问:你们大年初二到这儿干什么?剧社负责人黄敬觉得这是村中长者,便迎上前说,我们是来给老乡演新戏的。并指着正在化妆的演员说,今天演《乡村小景》。长者摇头,说这戏没听说过,一不敲锣,二不打鼓,三没有刀枪剑戟,就配演戏?黄敬正要解释,不料长者从腰里掏出一块袁大头递给黄敬,说这是赏钱,我们不看这戏,请到别村演吧。他的话斩钉截铁,不容分辩,也不再听黄敬的辩解。崔嵬、杜建地过来帮忙也无济于事。几个女演员气得要哭,连妆也没卸,提着皮箱兜包,背上留声机就走了。
吃一堑,长一智。到了下一个村子,剧社先是联络感情,还把半天里学来的方言土语,即兴揉入台词里,赢得了乡民的回应。
乡区建设样板
作为平民教育家和乡村建设的积极倡导者,晏阳初认为,中国的问题,就是一个“人”的问题。只有打好“人”的基础,才能使中国的问题得到根本解决。要建立“人”的基础,必须明白中国人的毛病:“愚”,最大多数人目不识丁,缺乏知识;“穷”,在生和死的夹缝里挣扎着;“弱”,病夫,又没有科学治疗,不讲公共卫生;“私”,缺乏道德陶冶和公民训练。针对农民的四大病症,晏阳初主张采用学校式、社会式、家庭式三大方式,开展“文艺”、“生计”、“卫生”、“公民”四大教育,培养知识力、生产力、强健力、团结力以实现国家的新生和“民族的再造”。李村乡区建设的模式,尽管与晏阳初探索的定县经验不尽相同,但在乡村教育的认识上,却殊途同归,实践出了一条切实可行的道路。
在20世纪30年代,李村乡村教育方面的种种转变,尤其引人注目。首先是李村中学的建立。1930年10月,谭建之校长主持李村中学建校施工。费用获市政府拨款及工商团体筹款资助,学校基地由李村农事试验场划地14亩解决,动工后因款项不足,建筑计划未能全部完成。 1932年青岛市政府又复拨款,另加地方开明人士再度捐资,建成两座四合院平房校舍。同年教育局任命赵枚为校长,正式定名李村中学开始招生。当年招收初中一、二年级学生,同时附设乡村师范班、速成师范班各一个。翌年又增设师范速成班和农业专修班各一个。
乡区建设运动全面展开后,李村在乡村教育方面随之进行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改良。比如由乡区办事处调查学龄儿童,涉及学龄儿童数、就学儿童、失学儿童数额等,均详尽了解。 1932年10月,教育局制定充实乡区学额办法,由乡区建设办事处执行。要求在学校能容纳范围内,选择学龄儿童中年龄较长者,及家境较富者,劝导其家长,送之入学,如不服劝导,科以十元以下一元以上罚金,交公安分驻所执行,倘处罚后,能遵令入学,仍退还其罚金。该办法实行后,李村一区新增学生千余名。
除了建立学校,政府还通过开办民众学校和民众教育馆的方式,对农民进行新生活方式的培养。民众学校是一种专为乡村农民而设的培训机构,附设在乡区小学校内,教员由小学教师兼任,授课时间为四个月,到1934年底开设有50余校,举办七期。由专门机构人员负责的民众教育馆,经常举办通俗讲演,开设有巡回文库和民众阅报牌。
1934年9月1日,市立沧口简易民众教育馆在下街开馆,李文晟就职馆长。第二年设立沧口图书馆。图书馆由原设置在沧口大马路的公立通俗图书馆归并。沧口民众教育馆设讲演、游艺两部,并编辑出版《沧口民众》旬刊,此为全国定期民众教育刊物五种旬刊之一,每期四开四版,在受众中有广泛影响力。
乡区建设的社会转变,在社会公益方面,也有突出表现。除了改良风俗、禁革恶习、厉行清洁卫生,调查社会及人口外,直接有益于民生的,还有农民银行与乡区医院的设立。 1933年5月8日,青岛市政府联合商会和银行公会筹备十万元,以调剂乡村农工金融为名,创办青岛农工银行。财政局股本三万元,银行公会商会分任七万元。政府、商会和银行公会几方的行政干预,在这一天显示出了强大的推动力,市长沈鸿烈出席开幕典礼之后,仅一个上午,各银行钱号就存款达五十四万二千余元。农工银行在各乡区办事处内附设银行办事处,执行银行业务,贷款最多以一百元为限月息一分,偿还期为六月,以地契为抵押品。至1934年底,李村一处即有贷户120余户,到期未还者仅三四户。
乡区医院的普及,同样是乡区建设的重要成果。在励行乡区建设以前,乡村中仅李村有市立分医院一所。 1932年由社会局竭力筹备,于沧口、台东、阴岛、薛家岛四处,各设立分医院一所,并于九水及水灵山岛两处,委派医生携带药物,成立诊疗所。乡区医院的陆续建立,使得之前原始状态的乡村医疗状况,得到了积极改善。
乡村公安状况,亦发生了转变。公安局所属第三、四、五、六分局负责乡村公安工作。每四五村均有一警察分驻所,未设分驻所村庄也装有警备电话。各分局都备有警备汽车,能在接警报后五分钟内出发,一小时内合围。李村区95村,18村属第四公安分局,77村属于第六公安分局,有五处分驻所,九处派出所,一个马巡小队,一个保安队,230名官警,两辆警备汽车,两只巡船,31辆自行车,22部警报电话。每闻警报,警备汽车一般能在20分钟内抵达出事地点,匪徒不易漏网逃脱,故乡村极安定。
与此同时,清理乡区民有土地工作,获得了积极进展。本来,这不属乡区建设工作范围,但与农村经济事关重大,自然也就与乡区建设发生密切关联。 1932年1月,财政局拟订清理乡区民有土地暂行规则,派员分赴各乡区清理,由产权人填具声请书,连同土地证件,交由该管村长汇转财政局,核发查验证书,不收任何费用。嗣后,乡区民地即以查验证书为主要证件,财政局根据清理结果,重编清册。
1937年底青岛沦陷,乡区建设戛然而止。战后的1946年2月13日,受中央特派视察东北九省及华北各省市接收工作的沈鸿烈路过李村,逗留一小时,“成千成万的农民簇拥在道旁及广场上”,场面感人。到了下河,沈鸿烈再次下车,逐一慰问前往的村民。
一块石头投下去,回声终究是有的。 1946年1月,在筹设沧口民众教育馆的同时,郑庄中心学校也在向政府申请将李村河北320号房产收回,设立民众教育馆。这大致算是李村乡区文化改良建设的香火延续,闪烁着蜡烛的光亮不大,毕竟没有完全熄灭。
□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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