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家乡红荆条 ◎王冬良
初夏的一个下午,陪部门领导去检查现场卫生,在园区的一处绿化带里相继看到了三棵齐腰高的红荆条树。它们在冬青、扶芳藤组成的绿化带里犹如鹤立鸡群,格外显眼。不经意间,思绪飘到了百里之外的老家,仿佛亲眼看到了河沟边、土路旁那一棵棵的红荆条树。
古滨州多为退海之地,盐碱地居多。有人曾这样比喻说“早上不小心掉到地里一个水萝卜,中午捡起来变成了咸菜疙瘩”,而红荆条因具有抗干旱、耐瘠薄、耐盐碱的特性,成为了鲁北大地常见之物,无论田间地头,还是河岸、桥头处处可见它的身影。红荆条为野生的多年生木本植物,枝条柔韧结实,可编制各种筐、席子,可惜的是它们大多还未长大就被乡亲们割下来沦为了烧火做饭的柴火。
老家北侧曾有个村庄叫阎家小庄,只有十几户人家,在我很小的时候并入了我们村,那里便只剩了残垣断壁、一片废墟。小庄南边有一大片枣树林,东边有一方苇塘,苇塘四周有许多成人腰粗的大柳树。那里是我们这些顽皮孩子童年的乐土,也是冬季捡拾干树枝的好地方。
一个初冬的上午,几个小伙伴都不在家,我一个人来到小庄苇塘旁捡干树枝,无意中发现了坡地北侧崖头上的那棵三四米高的红荆条树。它的树干有成人大腿般粗细,略微向南匍匐着、居高临下,树上有许多半干枯的老枝,那些刚发出的新枝则努力向上向天空伸展着,茎杆是一色的枣红,长着松针一样的绿叶。因树龄较长,它的树皮有着片片斑驳和微微的裂痕,给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和厚重感。我轻松地爬上去,一会儿便折下了满满一大抱。背回家后,奶奶高兴地说“这种柴火有油性,容易点着,是蒸馒头、做大锅饭的好柴火”。
1998年一个夏日的清晨,我骑着自行车去小开河河东的地里割青草。休息时忽然发现地头河滩里长满了一丛丛红荆条,郁郁葱葱,场面很是壮观。其中有几棵比较高大的,已开出一簇簇的红色小花。一个正在割荆条的老者说,这些荆条真是神了,也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咋长出来的,你看它们在河岸上、沟底里处处生根,既旱不死淹不死也冻不死,风也刮不断,只需几年时间它们就会长成一米来高的小树。奇怪,真是奇怪!
后来我因求学离开家乡,就再未去过那个叫做小庄的地方。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工作也越来越忙碌。即使回老家,也是来去匆匆,住一晚也就回来了。油田、磕头机,红荆条、枣树林、芦苇,散落着羊粪蛋的田间小路,土房子,炊烟……这些儿时的场景却时常进入梦中。有时醒来,泪湿枕巾,忍不住那一丝惆怅、轻轻地叹一口气。
2016年10月,我随队去黄河梯子坝风景区采风。细雨蒙蒙中,我再一次见到了久违的红荆条,顿时感到莫名的亲切和激动,泪水模糊了双眼。看到河床里那一棵棵在风雨中摇曳的红荆条灌木,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老家,想起我那接近60岁依然在田间劳作的老父亲。父亲多么像盐碱地里的一棵红荆条树啊,在有限的能力下顽强打拼,用根紧紧地抓住脚下的土地,争取着头顶上的每一寸阳光。
不会忘记小妹出生的那年,因为夏季连下暴雨,雨水处处沟满壕平,地里的秋季庄稼全部被淹,颗粒无收。父亲便开始跟着邻村的建筑队去做小工,筛沙子、推砖、开搅拌机,每天早出晚归,一天挣十块钱。只要建筑队有活干,父亲从不请假。严寒的冬天,建筑队都停工了,父亲便买来驮篓骑着车子开始下乡换粉皮、粉丝。每当看到他那带有冻疮的手在灯下数那些二角、五角的零钱时,我都会感到揪心的疼。
不会忘记,为了尽快把我们的户口迁回老家办理“娃娃证”,父亲多次往返于邹平滨州,甚至因为劳累几次坐客车都过了站,身体消瘦不到百斤,因为着急上火甚至出现了短暂性耳聋,听不到任何声音……
年龄渐长,我逐渐认识到,生长在鲁北平原上盐碱地里的红荆条就如同沙漠里生长的胡杨一般,有个性、有血性,它的身上更是代表了鲁北人不惧严酷环境,不向困难低头、坚韧不拔,顽强与大自然抗争的坚毅精神。
红荆条树,一棵生长在心里的精神之树。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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