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中的书法家孟庆泰
孟庆泰大哥的微信,往往出现在黎明前,人事书事时事往事国事家事,不一而足。关于孟氏祖辈的旧事,关于孟大哥收藏的古籍碑帖,多是在这个时间了解的。
碰面的时候,孟大哥解释,一般发了微信会再睡,到早晨起。其间编辑一本文史杂志,联络刊登孟昭鸿前辈《笨鸥日记》的过程,都是和孟大哥在微信上完成的。间或遇到生僻善本书贴的辨析,繁体字与简化字的转换甄别,也会在屏幕上求教,一般第一时间就能获得解答。
不懂书法,很少跟孟大哥讨教他的本业。隔行如隔山,且不说他在宣纸上操持的起落,本来就博大精深。一两次,遇到大是大非问题,回答则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沉沉黑夜中,孟大哥像一盏温暖的灯火,提醒朋友圈的关注者,艺术、情谊、价值、信仰、伦理与柴米油盐一样,是人世间须臾不可离的日常需要,是不可缺少的清新空气。平常的呼吸,平常的谈吐,在某些惺惺相惜的时刻,一下子就令人觉得无比亲近,让承诺与信任,细致入微地充溢在漫长的黑暗中。
那时候隐约知道孟大哥有恙,偶尔见一次面,也看不出异常,一如既往的长者模样,脸上挂着微笑,分寸得体。很快微信出现问题,失去了和孟大哥在屏幕上搭讪的机会。
一晃两年,遇见赵夫青,说孟大哥的喉咙手术了,说话困难。想着该去看看,想着该说说他关心的话题,或者就是不说话,握一下他的手。傍晚的时候电话来了,说孟大哥走了。
认识孟大哥的时候,他说:“我认识你妈。”我一愣,他补充道,他在无棣二路70号住过。无棣二路被三座山夹着,是青岛老城的谷底,我妈的工作单位也在这条路上,是一栋两层别墅,房主一家住楼上,市北区医院的诊所设在楼下。
别墅很大的院子里有一棵玉兰树,我差不多伴随着这棵树长大。我妈和孟大哥同属一栋的四层楼,楼底在无棣二路,四楼在无棣三路。我妈的房子,十平方米大小,只有下午的三个小时看得见光亮,剩下的时间,都需要用电灯照明。我妈是诊所西药房的药剂员,也能给人打针包扎,和街坊邻居相处融洽,人缘颇好。不记得孟大哥对我妈的更多评价,只记得他说:“你妈人好,喜欢笑,很善良,很愿意帮助别人。”而这也让我始终感受着周围不同人的真诚关照。当时觉得,我妈就是个天使。
我对我妈单位的记忆,则混杂着高大门厅里的彩色玻璃、上百个盛满草药的木抽屉、地下室的一架钢琴、无处不在的来苏水气味。中药房一个沉默寡言的苍老男人,我叫他大爷。大爷一个人住在诊所的半地下室,幽暗潮湿,里面有一张写字桌,还堆积着老版图书和纸壳药箱,窗台上放着一盆花。终年穿一身皱皱巴巴的蓝色中山装的大爷,偶尔教我临摹柳体玄秘塔碑帖拓片。
大了才明白,在上世纪70年代,一人带着三个孩子的我妈,脸上的所有快乐,都是做给人看的。很遗憾,没有机会与晚年的孟大哥深入聊聊他了解的我妈。
在孟大哥的词典里,不乏淡泊、谦逊、豁达、格物这些词。但现实中的孟大哥,又绝非亦步亦趋的套中人。他与他经历的时代既契合,又间离,算得上是一个被时代裹挟的边缘人。当聚光灯照过来的时候,他却选择站在光亮的外面,保持着孑然一身的姿态。他不善于进攻,但也不肯屈服。他经历的颓然、曲折、委屈,最终都以一种自我盘点的方式,得到了精神上的抵偿与升华。
晚年,孟大哥的一些观点似乎逐渐清晰,公共意识日增,表达也趋向犀利,但依旧不针对个人,而专注于现象。他从长时间个人经历的压抑中释放出来,一边梳理着家族遗学,一边将关于艺术、现实、谬误的思考结果,传递给更多人。他的身份,也逐渐由受尊敬的书法家,扩展到家学传承者,文化辨析者,文明捍卫者的多重交错。他像一个雾霾弥漫中的独行者,一个不甘沉落的文化卫道士,在抨击种种荒谬、追逐与逢迎的同时,用他的言谈举止,不断地提醒友朋同好,善、美好、尊严、风骨、经典,不会死亡。
我相信,对孟大哥来说,这是一种解放,也是一种救赎。由江湖到江河,一字之差,差之千里。红尘滚滚,人何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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