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水歌的阴柔之美
咸水歌,因传唱的地域而得名。这种诞生于江、海的歌谣,随着疍民的迁徙,在北海的文化土壤落地生根,既保持原生地同名歌种的血缘关系,又吸收了迁入地本土渔民歌种的养分而不断发展成熟,至今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特色。
咸水歌没有伴奏,均为清唱。其口授心记的传承方式不仅使疍民从小就学会了前辈、亲朋所唱的曲调,逐渐练就了即兴填词演唱的技巧,并通过相互交流、切磋、竞赛而得以世代传唱。但是,由于没有专门的授、习师承关系,继承者全凭个人的喜好自由选择,导致咸水歌的传承长期处于极其松散的状态,某些曲调被抛弃、遗忘,乃至消失。那些与疍民日常生产、生活相关密切的歌谣,又因受到周边其他族群不同语言和旋律的影响而发生变异,产生新的内容、曲调,形成了当今风貌的北海咸水歌。
按歌曲的内容可将咸水歌分为生产歌、生活歌;按演唱的情绪又可分为“欢歌”和“哀歌”;按歌曲曲调则可分为“叹”和“唱”两大类。相对而言,疍家女比较善于以“叹”代言。“叹”是一种轻声细语的吟唱,感情内在含蓄,旋律平缓柔和,歌词与语言、音调结合紧密。此类歌曲主要有三种。一是“叹家姐”,又名“哭家姐”,过去仅在婚礼前疍家女例行“哭嫁”时所唱。临嫁的姑娘将感恩、惜别等内容即兴编入固定的曲调中,或自己独唱,或与母亲、朋友对唱,发展至今已不限于哭嫁时唱,而被广泛运用于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喜庆场合,无论是叙人、叙事、叙情,都自然流畅、娓娓动听。二是唉调,又称哭丧调,情调低沉委婉。内容大多传颂先辈的功绩,寄托哀思,悼念亲人,专门用于丧礼及祭祀场合,常以女性单人独唱。三是叹调,一种相互以歌逗乐或疍家婚礼仪式中演唱的曲调,多由两人对唱,一问一答,内容有叹字眼、叹古人和叹物等。“唱”类的歌,曲调多样,音域稍广,抒情性和歌唱性较强。根据歌曲的功用、场合来划分,有以下六种类型:叙事歌:篇幅较长,内容多讲述传说典故;风俗歌:疍家传统风俗礼仪中所唱的歌曲;劳动歌:表达劳动情景和传授生产知识;情歌:数量较多,是青年男女谈情说爱、倾吐心怀、求婚成亲常唱的歌曲;儿歌:乐句短小,唱词简单易记,富于童趣。而摇儿歌,则是疍家妇女唱的摇篮曲,曲调轻柔、速度缓慢、节奏自由;娱乐歌:是疍民劳作之余用来消乏解闷的歌曲,内容广泛,通常即景生情,随口而歌。
通观北海现存的咸水歌,不难看出其中一个尤为突出的现象:“阴盛阳衰”。从歌曲对应的演唱者来看,除了《一岁娇》等少数儿歌外,绝大多数都是属于“阴”性的歌谣,如《叹家姐》《十月花》等,而且至今仍保持专由女性演唱的传统。唯有占比例极少的“叹调”属于“阳”性,然而听不出丝毫的阳刚之气,更不用说什么雄性张扬了,真的让人难以置信,歌声竟然出自那风口浪尖桅杆般挺立的猎海汉子的大嗓门。与此相反,当听到《摇橹歌》特别是尾腔那个韵味浓郁的“姑娌妹”时,很容易让一位宽裤短衫、顶笠赤足、摇橹荡舟的疍家女出落在眼前。听到缠绵缱绻的情歌《天上有星千万颗》时,即便看不见也会猜想歌声来自那个情窦初开的疍家妹。换个说法,光脚丫的小女孩唱《摇啊摇》,哭嫁的姑娘唱《叹家姐》,唱《月光光》的是轻摇网床的母亲,唱《十月怀胎》的是披星戴月、穿梭引线的织网娘……总而言之,从青丝到白发,都有爱唱咸水歌的疍家女。与男性疍民相比,无论是演唱的人数,还是对应的歌种,都是女多男少,比差很大。由此不难理解,为什么北海人常把“唱咸水歌”说成“叹姑娌妹”了。
演唱咸水歌的疍家话带有广东江门、江洪话口音,由于长期受到廉州话及广西内地白话的影响,至使它的语音、语调与正统的粤语产生差异,喉音较为浓重。疍家话较之普通话没那么铿锵有力,也没有客家话那么高亢明亮,而是轻柔温婉还带有粤语遗传的“嗲声嗲气”,可见疍家话自身的属性所显现的无疑是一种阴柔之美。同样缘故,咸水歌的审美特征发展倾向是难以超越疍家话属性的制约和限定的,这也正好说明了,任何一种民歌都必定受到它诞生地方言的影响,并且凡是即兴编唱的方言歌都要遵循“问字索音”和“依声填词”的法则。咸水歌的歌词大多为实义词,较少使用花俏、华丽的装饰性辞藻。曲调旋律简洁而清晰,旋律的进行除了同度平行进行外,级进时使用上行音程较多,而跳进时则以下行音程较为常见。具有向心回旋环绕效果的“弧型”、“波浪形”、“综合型”等音调形成了咸水歌柔和摇曳、连绵舒展、高低起伏不大的旋律特色。调式体系以宫、商、角、徵、羽五个乐音组成的五声调式为主,其次是加入偏音的五声性六声调式,此外还有一部分较原始的三音列和四音列。其调高的活动范围最小的相距一个大三度,最大的则相距大六度。歌曲的音域也不宽广,绝大部分在一个八度之内,主要在人声演唱的中、低音区进行,节奏舒缓,节拍自由。纵观这些音乐构成的基本要素,咸水歌的审美定位是显而易见的。反过来说,将这些要素属性集于一身而表现的咸水歌,重叙轻唱,如吟如诉,听来给人轻柔平和、舒缓恬淡、温润婉约的感觉,因此,它给予我们的审美享受当然是以阴柔见长了。
北海咸水歌、廉州山歌、公馆木鱼传承至今均已形成了各不相同的风格特色。廉州山歌的语言生动而独特,歌词内容广泛,但曲调种类单一,常常同曲异词,一曲多用。而咸水歌的歌种、曲调纷繁多样,除了少量依声填词的以外,大部分曲调各异。在歌词的即兴编排方面,前者善于运用各种表现手法,编排艺术极其讲究。后者的歌词以“自由体”形式为主,格式相对松散,更接近口头表达,多用直叙,因此浅显易懂,具有自然、真实的艺术效果。廉州山歌的歌词与曲调采用吻合型结合方式,歌词的节奏和旋律句逗一致,基本没有词曲错位的现象,与“重音倒置”、“破句”颇多的咸水歌差别分明。从调式来看,前者的调高活动范围较大,常用音域较宽。另外,廉州山歌惯用“滑音”、“倚音”、“波音”来修饰旋律,装饰音的使用极其频繁,但从旋法上看,前者比后者更趋于平缓、柔和。彼此演唱的语言也是廉州话较之疍家话略显轻柔温婉。公馆木鱼用客家话演唱,曲调受语言声调的影响而高亢明快,音域亦较为宽广。综上所述,如果说咸水歌与廉州山歌的审美比较共属阴柔间的同比的话,那么,咸水歌与公馆木鱼的审美比较就是阴柔与阳刚的鲜明对比了。在此仅以具有代表性的两首情歌来举例说明:“天上有星千万颗,海里有鱼千万箩,哥你有情妹有意,只恨牛郎织女隔条河……”舟水相隔的疍家妹是这样用歌声来传递爱的信息,感情真挚而表达含蓄。“敢吐山歌敢大声,敢放白鸽敢响铃,敢耍钢刀敢上阵,敢恋妹子敢同行。”何等决绝的爱情表白啊!这种本应极富情调的心声,客家男子的表述也如此的狂放不拘。通过以上的比对,客家、疍家,一山、一水,一刚、一柔,真是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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