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浦古官道

北海日报 2020-01-01 23:39 大字

鲁迅先生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释名·释道》曰:“道,蹈也;路,露也,人所践踏而露见也。”也就是说,道路是人走出来的,自古以来,它对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在秦汉时期,人所践踏而露见之道路,已经辟为官道,实行了严格的邮驿管理制度,以加强对地方的控制与管理。那时候,古官道上建立了许多的驿站,分为邮、亭、驿、传四类,大体上,五里设邮,十里设亭,三十里设驿或传,约一天的路程。四通八达的官道,如人体的血脉,伸向远方。

到了明清时期,朝廷把驿路分为了三等:一等是“官马大道”,由京城向各方辐射,主要通往各个省城;二等是“大路”,自省城通往地方重要城市;三等是“小路”,自大路或者各地重要城市通往县乡的支线。

合浦地处遥远的南方,濒临北部湾,古代属于蛮荒之地,官道自然比不上京城、省城的。自汉元鼎六年(前111年)合浦郡设立起,中央政权加强了对岭南的管理,驿站的建设也在其中。但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合浦郡通往中原地区的交通,以南流江水运为主,以江边的小路为辅。毕竟这里人烟稀少,经济落后,森林茂密,瘴疠流行,难以开辟宽敞的官道。

据史载,东汉合浦太守费贻,“民感其德”,在其任满离职之日,郡民攀辕百里相送,一直送至县界的一座大山方洒泪惜别。那条路,即为古官道之一。

合浦自设汉郡起,至民国止,一直是州府所在地,有几条“小路”通往各处。如往西通往钦州、灵山,往北通往玉林,往东通往石城、化州,往南通往地角。据《读史方舆纪要》载:“还珠驿在府治东。又府东永安所城内有白石驿,府西又有乌家驿。《舆程记》:自驿东北九十里为废石康县之白石驿,又东九十里为化州石城县之息安驿,自还珠驿而西七十里为乌家驿,又西七十里为钦州太平驿,入交趾之道也。”

合浦的那些古官道,曲折绵延,有“杂花飞尽柳阴阴,官路逶迤绿草深”之状。在那些“小路”上,相隔一定距离,设有茶亭、驿站或者公馆,以接待过往的商旅客人。

我的家乡公馆镇,就在合浦通往石城的古官道上,并且是一个重要驿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条官道已经开拓成国道了,它穿镇子而过。那时候,还没有柏油路,街上铺着青石板,表面被磨得平滑光亮,是人行、马踏、车碾出来的,可见从前有多少人用脚板去摩擦它。我每次走在那条石板路上,总忍不住感慨,古人是如何将那些石头一一排列的!我恍若回到了古代,见到成群成群的村民,顶着烈日,抬来石块,铺在街上。而出了街道,两头还是连接着的泥土路。道班里的工人,赶着马车,拖着耥筢,将泥土路的坑窝填平。

因为有了石板路,才突显公馆作为驿站的作用。而连接石板路的泥土路,则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地浆”,并不好走。彼时的古官道,一般由官府主导修筑,本地民众响应,合力办成。“修桥补路积阴德”,各方人士也乐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合浦地处亚热带,高温多雨,夏季又有台风为害,对古官道的损毁很严重,因而“路难行”。清初学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里记载,他来合浦寻访“廉州珠市”时,到了广州湾之后,便不再走古官道,而是乘船经北部湾从西门江逆水而上,最后抵达廉州卖鱼桥,以避免走崎岖的古官道。

苏东坡在宋元符三年(1100年)六月二十日,自海南岛澄迈渡海北归,量移廉州等候分配,一路上也走得不顺畅。因雨隔了几天,三十日才从海康再出发,想经遂溪走古官道到合浦。但“连日大雨,桥梁大坏,水无津涯。自兴廉村净行院下乘小舟至官寨,闻自此西去皆涨水,无复桥船,或劝乘蜑并海即白石。”(《东坡志林》语)只好乘船到了白石。

这个白石,即现在的合浦县山口镇永安村,是一个比较大的驿站。清康熙版《廉州府志》记曰:“白石山,在废石康县东五十里,其三山相接,山石皆白,故名。东坡有云:清水南,白石北,此地崔峨人不识。”按照苏东坡的话,这一带不单人生地不熟,且坎坷不平。

苏东坡上了白石,继续往西走,过那蛟河,到白沙;过公馆汛,到公馆;然后是过新寮渡(闸口)、十字路、五里亭,抵达合浦。苏东坡六月三十日晚在官寨的外海中央茫然四顾、兢兢战战度过一晚,七月一日才到了白石,至七月四日于合浦记下《东坡志林·记过合浦》,中间走了四天,可见古官道并不好走。而其中的公馆比较大,应该在这里停宿一晚。

说起来,“公馆”之名得来,就是因为古官道在这里设置的歇脚驿站,因筑亭煮茗、设馆留宿、歇息饮马而直接留作了地名。这样的地名,基本上与古官道都有关系,如山口,明朝时设山口营,以备海防。如闸口,设有新寮堡,在新寮江架有渡桥,因海水涨潮时淹没渡桥,而设了关闸,退潮时才让人通过,以免被海潮冲走……

古官道设置的茶亭、客栈,大致是“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驿”。以山口、白沙、公馆、闸口、十字路至合浦为例,相互之间均是十几公里,适合“三十里一驿”的标准。

明朝成化年间,“獠人(瑶民)”狂屠石康县,造成这一带“百里无人”,状甚惨。明弘治年间,广东布政司榜召省民和闽客入廉,称“闽客填廉”。由是,合浦重建秩序,随之人口大增,农事兴旺,那条古官道也热闹起来。那些茶亭、客栈,甚至山间小路,多了人来人往、货来货去,成为古官道上的一道风景线。

那些驿站,一般都备用茶水、食物、简单的房舍、被褥,供往来的行人使用,行人使用后会自觉留下“盘缠”,由护道人再添置新的物品。而那些护道人,或者附近的村民,在古官道上建亭修路、煮茶备食,将之看成是一种修为和功德。那种古朴遗风,现在看来,就像童话一样引人遐思。

在古官道上行走的人,如苏东坡者还是少数,大多数的是为谋生而挑担负重的人。如贩盐的、走镖的、采药的、打柴的、干货郎的、行医的等等。还有官府公差的、拜师求学的、逃荒寻亲的,甚至嫁女娶亲的、报丧送葬的,不一而足。不论短途远程,都只能奔走在古官道上,别无他途。

古官道上走得最多的要数挑夫了。我的父亲,在民国期间就曾在古官道上当过挑夫,他干的活是受雇于盐把头,挑海盐到广西内地去卖,俗称“担盐佬”。在担盐佬中间,流行着一句话:“三日肩膀四日脚,五日六日追不上。”挑了三天的盐,肩膀不会痛,走了四天的路程,脚就不会痛,若挑了五六天的盐,走起来如一阵风,人家就追不上了。

合浦往南至地角,又是另一条古官道。从合浦出发,经文昌塔下,过乾江,沿着廉州湾海边到达高德,过茶亭,直抵地角。那条古官道,地势平坦,不但有挑夫行走,还有先进的运输工具——“鸡公车”。手推“鸡公车”,可减轻肩膀的压力,拉的货也多。在乾江古镇最古老的水星街,其青石路上,至今还遗留有深深的车辙。

“鸡公车”就是独轮车,北宋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里就有描绘。宋应星在《天工开物·舟车》里描述曰:“北方独轮车,人推其后,驴拽其前;南方独轮车,仅视一人之力而推之。”可以想见,一辆辆沉重的“鸡公车”,承载着物资运输、军队调防、官员贬谪、信件传递、鱼盐买卖的重任,他们在凄风苦雨中艰难跋涉。

那些古官道,是千百年来沉重的历史,日夜兼程,风雨兼程。汉朝的费贻、孟尝认识它,唐朝的苏缄认识它,宋朝的苏东坡认识它,明朝的饶秉鉴、徐柏认识它,清朝的康基田认识它……许许多多没有留下名字的人,都曾与它相伴而行。

到了现在,高速公路、国道、省道、县道、乡道、村道等延伸到了边边角角,那些古官道难得一觅踪迹,那些“鸡公车”也见不着了,但历史是无法屏蔽的。

“贫贱者汲汲于营生,富贵者沉沦于逸乐。”每次看到快捷的道路开通,便让我想起那些古官道,让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挑夫、那些“鸡公车”,还奔忙在营生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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