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廉山古盐道

北海日报 2019-01-23 10:57 大字

钦廉四属属广东省管辖时,与广西内地交通不便,西有十万大山,东有云开山脉、六万山、大廉山阻隔着。在群山环抱中,为沟通交流,只能用脚走出一条条小道,如古盐道。它们跟大西南的茶马古道一样,在漫长的艰难险阻中,充斥着许多的未知与变数。

钦廉四属当年有几条主要的古盐道通往广西内地。最早走的是水道,从廉州府经南流江上溯至石康盐仓,再肩挑往内地。后来,北部湾盐场产盐的地方多了,私盐交易繁忙,都爱走捷径,便形成了几条古盐道,如从防城到上思,从钦州到邕宁,从合浦到灵山、玉林、博白等。

宋代周去非在其著作《岭外代答》里有记载:“朝廷岁拨本路上供钱,经制钱,盐钞钱及廉州石康盐,成都府锦,忖经略司为市马之费。”“以为广东产盐多而食盐少,广西产盐少而食盐多。东盐入西,散往诸州,有一水之便。”这一水之便为:“盐场滨海,以舟运于廉州石康仓。客贩西盐者,自廉州陆运至鬱林州,而后可以舟运。斤两重于东盐,而商人犹艰之。自改行官卖,运使姚孝资颐重,实当是任。乃置十万仓与鬱林州,官以牛车自廉州石康仓云盐贮之,庶一水可散运于诸州。凡请盐之州,曰静江府、融、宜、邕、宾、横、柳、象、贵、鬱林、昭、贺、梧、藤、浔、容州,各以岁额来请。”

大廉山的古盐道,和距离公馆镇不远的铁山港海边一个叫盐田的村子有关。这个村名的来历,就是因为这一带产盐,大量出产白花花的生海盐。盐田村离我们村有十几公里远,读中学的时候我曾到过,当年学校组织师生去“担海堤”,也就是抢修那一带被台风摧毁的海堤。盐田海边,一块块盐田,远看像鱼鳞一般拼接在海滩岸上,蔚为壮观。盐田底部铺有一种叫“缸瓦片”的薄陶砖,利于盐的结晶和收拢。我不知道,这里是何时开始产盐的,但可以看出,他们的制盐流程已经很成熟。

公馆镇是客家人聚居地,自明朝万历年间始,陆续迁来这里聚居。盐田的产盐史估计在明朝中晚期以后。大概这里的古盐道跟钦州、防城那边差不多同期,而跟廉州府在北部湾的盐场比就晚多了,这可能是大廉山古盐道不甚出名的原因。

《华阳国志校补图注》里有一句话:“当虞夏之际,巫国以盐业兴。”说的是重庆巫溪县历史上产盐兴盛的事。这个“盐业兴”同样适用于公馆盐田。公馆镇,处于大廉山的包裹之下,土地贫瘠,水利不兴,出产欠丰,靠海边晒盐,也是一条门路,它可以带动一些行业,养活不少人。毕竟从生产、贩运到买卖海盐,都需要一干人马去从业。

大廉山古盐道默默无闻,却也充斥了惊人的故事和辛酸的历程。“民国”时期,我父亲刚满十六岁,便跟着村上同宗的伯叔,挑担走盐道,过上了“担盐佬”的生涯。我爷爷死得早,爷爷死的那年,父亲才十二岁,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父亲得帮着奶奶,以长子的身份,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

司马迁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因生活所迫,身体犹嫌单薄的父亲,一咬牙,便跟着伯叔们挑盐闯天涯了。这条古盐道,横卧着数百年的记忆,像我父亲这样的“担盐佬”,用扁担演绎开了许多苦涩的故事。一步一江湖,遇事莫糊涂,这条古盐道,又寄托了多少人的希望!

官盐博弈,挑夫盈途,古盐道总是充满传奇。大廉山古盐道的起点是盐田村,路径是一直往西北走。先过公馆圩西的乘马径,进入大廉山。大廉山是六万山的余脉,山不高,但森林茂密,路窄弯曲,不时还有毒蛇猛兽出没。再往山里走是六湖垌。道上曾有蛮人强盗打劫,所以,“担盐佬”都是成群结队出发。据父亲说,村里还有塘头、口水佬、老逼、阿聋十、时生、阿长公等几个人搭伴出行,有时候还得邀上邻村的伙伴,一般是有十余人才出发,到了南流江边的亚山渡口,摆渡过江,进入泉水圩歇脚,接着赶往张黄圩,进入六万山腹地。张黄圩是一个分叉地,往西是通向灵山县,往北则到达寨圩,寨圩再过去就是鬱林州,也就是现在的玉林市了。父亲说,两条路都走,路程一百多公里,寨圩路走多些,得在半道上歇两宿。

“担盐佬”的行头很简单,一根扁担,一对箩箪,装一百斤或者八十斤的盐。因长途跋涉,太重了怕掉队,有危险。有换洗的衣服就带一套,没有就算了。自带一钵米饭、几斤米及萝卜干。米饭是当天的伙食,大米是寄存在过往的客栈里,回程时煮来吃。

挑着盐担子在崎岖曲折的山路上行走,很容易磕碰着。有时候遇到大队人同时出发,会有一百几十人,浩浩荡荡。肩上的食盐得小心挑着,打泼了要赔偿的。所以,相互之间要有一定的距离,特别是其中几段陡坡路,他们形成一定的“交通规则”——“七上八下不要吵”。意思是说,上坡时走七步歇一会儿,下坡时走八步歇一会儿,要慢点。担盐佬有老有嫩,气力有差别,慢点可以达成步调一致,否则会乱套。遇到雨天路滑,一脚不慎,倾覆了盐担子,可是赔不起的。

有道是“海角鱼盐天赐利,一担一路闯江湖”,他们还留下了不少“担盐民谣”,比如:“难啊难,鸡啼半夜过山径;难啊难,膊头挑担上灵山;难啊难,走到半路草鞋烂;难啊难,带钵米粥冇够餐!”

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我曾走过一趟父亲走过的古盐道。1949年后,父亲参加了土改工作队,留在玉林县城隍镇工作。那一年,我也是十六岁,刚好有城隍镇的表兄结婚,邀请我们全家去吃喜酒,但搭班车要好几块钱,贵。我们一合计,决定兵分两路,大哥带着我骑自行车抄近路过去,其余的人搭班车。

我们哥俩起了大早,凌晨四点半草草吃了早饭后出发。沿着父亲走过的古盐道,过乘马径时,山脚下村庄的鸡才开始打鸣,过六湖垌,到亚山渡口刚拂晓。那时,正值腊月,寒气袭人,渡口的水面冒起了烟雾,喊船工,十几分钟始出来,撑我们过渡,两人两车才收了两角钱。我们继续往泉水圩赶,十点钟时,终于走出了山路,上了国道公路。这条国道,是1949年后才修通的。到张黄圩,我们往北不往西,到达小江镇时,中午十二点了,我们在小江镇唯一的饭店吃午饭。每人一大碟炒粉,每碟一块二。大哥问我,饱了没?我不说饱,而是告诉他,可以了。其实,还可以吃的,但怕花钱。我们继续骑行,到了寨圩,公路不好了,上下坡多且陡。出了寨圩界,天已经擦黑,这边是玉林县地盘,再走二十几公里,才到达城隍镇湖村,那时已是晚上七点半了。

这一路,我们骑行了十五个小时,太累人了。想起父亲他们当年,走路,还挑着盐,是何等的苦难人生!

生生不息的大廉山人,他们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在苦难中创造生活,改善家境。这种闯江湖的干劲,反复叠加,凝聚成了石破天惊的力量,悄然改变着这里的一切。曾经的大廉山古盐道上的荒山野岭,如今变成了风景如画的村落,延续的就是这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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